还好,海瑞这会儿还保持着跪地磕头状,并未看到他的窘态。
不过朱载坖还是有些郁闷,幽怨的看了眼父皇。
‘差不多行了。’
朱厚熜给了儿子一个眼神。
接着,语气逐渐温和下来:“念在你也是一腔赤诚,一心为国为民,又忠于君上,虽有罪,却也罪不至死。”
“谢大人恩典。”
“起来吧。”
“是。”海瑞抬起头,缓缓站起身。
朱厚熜说道:“现在,你可知我为何让你试水温?”
“海瑞明白了。”
“现在,你可知你口中的古之贤君,贤在何处?”
“海瑞明白了。”
“现在,你可知为何只能扬汤止沸,不能釜底抽薪?”
“大人用心之良苦,海瑞……海瑞何德何能。”海瑞哽咽。
海瑞从不是感性的人。
上次哽咽是悲怆,是愤怒,是哀不幸,恨不争;这次,只有感动,浓浓的感动,极致的感动。
正如他所说,何德何能。
一个举人,一个知县,二帝屈尊降贵,亲至大牢,为他指正错误,为他开拓眼界,助他成长……
这是何等的恩典,何等的礼遇?
朱厚熜也柔和下来,轻声说道:“你是个直臣,也是个贤臣,更是个能臣。大明之弊病,你清楚,他们也清楚,可只有你敢说,并敢于付之行动,哪怕明知必遭大祸,也在所不惜。”
“你这样的人太少了,任何时代都需要,我今日如此浪费口舌所为何,你当明白,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是!”海瑞重重点头,“海瑞便是粉身碎骨,亦不敢辜负大明半分。”
朱厚熜呵呵笑了,笑着说:“别人说这话,我只当是套话,可你说……我信。嗯…,大明有福了,皇帝有福了。”
朱载坖抿了抿嘴,强压下上翘的嘴角。
海瑞感动之余,又为自己先前所想而羞愧,自惭道:“是海瑞自以为是,妄自揣度朝廷。大人亦太高看海瑞了。”
“那就把这份高看,变作实至名归。”
朱厚熜朝还在闷头烧水的司狱官道,“不必烧了。”
“是,大人。”
司狱官松了口气,谄笑着走出牢房,立在一边。
“再去准备一床被子,两套棉服,天冷了,往后只会越来越冷。”朱厚熜吩咐。
刚才骂的有多凶,现在就有多宠,如此强烈反差,才更能感化人心。
朱厚熜无时无刻不在使用驭人之术。
“是!”司狱官恭声一礼,匆匆去了。
朱厚熜再看向海瑞,看向这个皮肤黝黑,面容刚毅的中年人,突然问道:
“你可知,我口中的李青是谁?”
“回大人,海瑞知道,是永青侯李青。”
“你也知道?”朱厚熜诧异了下,随即释然一笑,“你们倒有诸多相似之处,未来,你们若是有机会认识,想来,会有许多共同话题。”
海瑞迟疑了下,选择实话实说:“大人,海瑞认识永青侯李青,很早之前就认识了,那时海瑞还不过及冠之年。”
“啊?”
朱厚熜这次是真的惊到了。
朱载坖亦然。
“那么早就认识了……”朱厚熜满脸不可思议,可也清楚海瑞不会骗他,不由更好奇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当年永青侯行侠仗义……呃,永青侯当时是这么说的……”
海瑞便将当初与李青结识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朱厚熜微微点头,说道:“这么多年了,亏你还记得他,你是如何相信他就是永青侯李青的?”
海瑞说道:“起初海瑞并不相信,时隔多年之后再见,永青侯还是那般风采,海瑞才相信。”
“你们见过不止一次?”
“是,海瑞取得举人功名之后,会试屡次不中,永青侯还几次劝海瑞,要考个进士才好。”
“李青具体怎么说?”
“这个……”海瑞有些踌躇。
“只管说来。”
海瑞吸了口气,说:“永青侯说,要做官,要做大官;海瑞自知能力有限,便说举人也能为国为民尽绵薄之力,永青侯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强求,只教海瑞未来若被槛送京师,报上他的大名,可保一命。”
朱厚熜怔然,继而哑然。
“李青看人一如既往的准啊,你果然还是被槛送京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