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石让掉在深坑之底。
他飘在高处,看到自己被扑下的泥土淹没,被他以为已经战胜的恐惧深埋进地底。
如果他那天没有与她讲话,他就不会拥有后来的幸福,但悲剧,是不是也就不会发生?
全都是他的错。
泥土深处钻出英尚曾递给他的新家的钥匙,石让没有去拿。
它锲而不舍地贴近他的手掌,他再度避开。
谁知下一刻,钥匙竟直接往他嘴里钻,卡在他的喉咙和牙齿间,伸向他的喉咙——
石让挣扎着睁开眼,强光炸进眼底,他猛地把头扭过去,躲避强光。
清理他口中泥土的手指消失了,旋即换成整只手用力拍他的面颊,左一下,右一下。
“睁眼,起来!”
他还没能完全从梦中挣脱,想要埋头钻回泥土深处,永远躲起来,但那只手又开始用力晃他,直到石让被烦得不行,重新睁眼。
炫光下有很多摇晃的人影,随着视野清晰,那些人身上深蓝色的警服也显露出来。
他们背靠阳光明媚的天空,在他上方围成一圈。
见石让醒了,其中一人拽起他的胳膊,不由分说直接把他面朝下重新摁在地上,将一只手铐咔哒一声套上他手腕。
“动作快,把逮捕现场录下来。”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石让的理智飞速上线,当即怒吼道:
“我是记者,我有调查权!”
这句话喝住了姗姗来迟的警员们。
正准备把石让双手都铐上的那名警督也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浑身泥泞的他,“你被捕时拿着枪,所有人都看到了,嫌疑人没有权利——”
“我有调查权,徽章和文件全部齐全,没有证据,你敢动我试试!”
这种诓人的话已经骗不了石让了,当初还不知第十区混乱程度的他怀着对自由的美好憧憬来到异地,结果在大学报到当天,就因为行李箱被人抢走到警署报案。坐了半天冷板凳,又莫名被叫去“签个字”,在一番威吓强压下,他差点变成另一桩案件的嫌疑人。要不是菌子来得快交钱把他弄出来,石让校门还没迈进去就要蹲监狱了。
蓝制服是比帮派稍微好一点,但不妨碍他恨透第十区这些两面三刀的条子,他们试图栽赃的行为更点燃了石让的怒火。新仇旧恨盘踞在他心头,让他虚弱的身体里迸发出力量,把噩梦里带出的自哀自怨一扫而空。
“再不放手,你们就去跟联盟解释为什么阻挠调查权吧!”
压住他胳膊和腿的手松开了。
石让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太阳竟都升到头顶了。
他晕头转向地辨认一下周围的环境,从昨晚那个废料堆底下翻出了相机,还有别在相机上的小徽章。
用指甲蹭掉上面的脏污后,金灿灿的底色露了出来。
见状,蓝制服们纷纷露出失望和烦恼之色——破案率关系到经费,可这现场一看便知是犯罪组织火并搞的。为了避免与之交恶,他们特地趁事情了结才来,自然抓不到什么正经嫌疑人。
这事情还是联盟介入处理的,又不能当做没看见。
现在他们要处理一桩没有替罪羊的赔钱案件了。
趁着警员们还没有四散开来,石让大步走到那个戴着警督肩章的人面前,把胳膊伸到对方捏紧的鼻子底下。
手铐挂在他手腕下来回晃荡。
“解开。还有,这是我负责调查的事情,我有第一手知情权。”
等蓝制服们四散走开,在附近牵着警犬挖掘,许多记者同行如闻到鲜血的蚊子,适时从四面八方涌到现场。
石让浑身的泥污晒干后板结成块,走路时掉下成片碎屑,他把废掉的上衣脱掉,扔在了刚竖起来的黄色垃圾桶里,赤着上身绕着现场走来走去。试图过来巴结他的记者同行,都被那浓烈的尸臭赶得远远的,石让倒是乐的如此。
他阴着脸不断拍照,不为报道,单纯是想恶心一下这群人。
只要他没有把资料交给联盟,警方和其他记者就不能将它登报,这就是调查权的霸道之处。
一次次摁着快门,他逐渐感到前所未有的疲乏。
石让那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火气终于到头了。
这还有什么意义?
他待在报社,忍辱负重,都是为了调查灰狗延续出来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