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不经心略过。
“小容与,年轻时,我也曾如你一样迷茫,长到七老八十才知天命,如今,将近百岁才发现,我什么都没留下,只有一样东西能够长留——”
顾容与靠着沙发背从容又慵懒的模样,并不是欲接他闲话的样子,甚至并未起身服侍他这个长者。
何夕之谷也不在意。
“一个人小时候由他的母亲带到这个世界,逐渐与身边的人建立联系,长大了寻到自己的渴望,又引领另一个人的到来,可不管怎么走,这份联系都会断裂,何况……”
“你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个母亲的认可啊。”
顾容与落杯的手一滞,手指微微收拢,装满浓醇红酒的高脚杯从外到里裂出一条细微的蛛丝缝隙。
秘书低头视若不见般,刚踏入送来茶水,又悄无声息退出去。
顾容与碾碎了手中的杯子。
既纪纶之后,何夕之谷又挑出了他的第二个脉门。
以往,没人敢在他面前提母亲二字。
顾公馆上下更是讳莫如深。
因为他的疯子母亲,视他如仇敌,是如洪水与猛兽!
可他仍然渴望着这份爱——
母亲的存在是归宿,是来源,是最原始的羁绊。
母亲一日存在,孩子就一日不是无根的浮萍。
她偏怨他,恨他。
深爱着母亲的父亲,因此也视他如死敌。
因着这份渴望,他就有了弱点。
何夕之谷和那个女人一样,都很擅长发现人性的弱点。
可不管是挑衅还是试探的本意,亦或是拉拢他的前奏,他都不该擅自提及。
遑论,高高在上的指点。
纪纶曾说,卑微如尘者亦有逆鳞。
所以去年在顾公馆发现小院里的人时,他明知古怪,却闭口不言,从未当面问起过他。
那是他的直觉,亦是他感同身受的善心。
也许他会被纪纶吸引,就是如此命中注定。
他没有何夕之谷深不可测的复杂,一眼就让他看到底,可他仍然对他不可自拔。
没人知道,金尊玉贵的一个王城继承人,心里却觉得自己不如一个平民。
底层出身的纪纶,拥有可以为之奋斗乃至一生拼搏厮杀,用生命捍卫的存在。
他知道他的根在哪。
他不会虚无。
而他,顾容与。
没有那份原始的羁绊,那就抢一份过来——
纪纶,你会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