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火车鸣笛声过后,火车终于缓缓启动。
方正和张锟随着人流,挤上了这辆老旧的夜班列车。
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这个年代的火车,是重要的交通命脉。
即便是夜班车,车厢里也挤得满满当当座无虚席,拉货的车厢更是塞得水泄不通,煤炭、木头、粮食、皮草……
如果不是还有载客需求,这些火车恨不得把每一节车厢都换成大货箱。
车上异常拥挤,尽管不是夏秋时节,空气里依然混杂着煤烟、汗味、饭菜香和脚臭味,形成一种闷热的怪味大杂烩。
等到火车正式开动,车门一关,即使窗户还留着一丝缝隙,一股热浪裹挟着各种气味和嘈杂声扑面而来,让人直犯恶心。
张锟带着方正走在过道里,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背着个大背包,缩手缩脚地几乎占了大半过道,活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狗熊。
不管过道里的人愿不愿意,都被他那股蛮力硬生生挤出一条通道。
各种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和蛇皮袋在狭窄的过道里磕磕碰碰。
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后,方正一屁股坐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热闹非凡的场景。
旁边有年轻的工人满脸疲惫,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旁边座位上,有个老大爷正悠闲地抽着旱烟,眯着眼睛,不知在看窗外的什么。
对面座位上,还有两个女知青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不知什么八卦。
嘈杂的过道上,有人提着大包小包艰难地挪动,还有卖货的推着小车挤在后面吆喝:“瓜子花生豆腐干嘞!刚出锅的烧饼——”
列车员拿着搪瓷缸子,扯着嗓子喊:“买票买票,补票补票……”
这些场景,就像八九十年代的老电影,人类方正小时候在电视上就看过。
尽管方正早已演算了所有数学集合,知晓了这些数学排列下所有世界可能的组合,包括张锟、老李,以及车站里看到的更多人,他其实每一个都认识,对他们的过去、现在、未来,在任何可能下发生的任何情况,都了如指掌。
但知道归知道,以方正的人格投影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依旧会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叹。
方正体验着这难得的经历,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开始渐渐远去的火车站灯光。
这时,张锟拦下卖小吃的小推车,买了一袋花生回来,递给他,说道:“你已经在注意外面的黑影了啊。”
“不过别那么紧张,区区几个找替身的脏东西而已,一般不敢在人多热闹的时候跑出来,起码得等到半夜两三点钟,大多数人睡着了才敢出来害人。”
他一边磕着花生,一边看着窗外连绵的漆黑大平原。
黑漆漆的平原里,他远超常人的事例,偶尔能捕捉到一些屹立在田里的稻草人。
那些农民用来驱赶麻雀的工具,放在夜间看去,就格外给人一种诡异感,如同一些黑漆漆的高大人影。“咋样,是不是看着挺瘆人的?”
不等方正回答,张锟继续说道:“我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大吧,那时候,我爷爷还活着,那次就是带着我坐火车去外地跳大神。”
“大晚上的,窗子外面也像现在一样外面乌漆麻黑的。”
“不过,那几年的火车上可叫一个乱啊,拐小孩、偷东西的,还有干脆提刀子抢劫的,那可叫一个多。”
“那时候的火车跑得更慢,那些马匪,可是真的敢直接蹲点然后冲上火车抢劫,也是真的有枪有弹,那些小偷人贩子,更是会在半路上转运财物或者女人小孩,那叫一个乱啊!”
张锟说着说着来了兴趣,撩起自己的衣服,指着肚子上一个淡淡的浅痕。“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还有拍花子的敢惹到我的头上,结果被我当场抡拳头打死了两个人,就是一不小心也被捅了一刀……”
听着听着,方正忽然发现,张锟那浑厚的声音,逐渐变得如同梦中的呓语般越发模糊不清。“张锟?”
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回答道:“%#*……”
方正眼睁睁地看着,整个车厢中的众人,身体开始模糊变色,如同被洗去了染料,然后又由这些染料重新涂抹,变成了全新的形态。
就连车厢内的过道,那些洗不干净的污渍都逐渐淡去,变得干净了许多,还能嗅到一股没有散去的新鲜油漆味道。
只是转眼之间,就像是回到了车厢的过去,张锟原本所在的位置,换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身材同样高大魁梧,与张锟有着几分相似,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给人一种悍匪感觉的老人。
咣当咣当……
火车的声音还在继续,正打着瞌睡的魁梧老人突然清醒了过来,看着方正,有些疑惑地说道:“唉?小孩你是谁,你怎么在小狗子的位置,混小子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