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用多好的视力去看,都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像个模糊的黑色马赛克影子,又像一条比黑夜还要深沉的黑暗通道。
忽然……
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绿皮火车缓缓停靠在了荒野中的一个站点。
一些人下了车,另一些人上了车,原本还算安静的车厢,又开始有了些喧闹声。
可没过多久,嘈杂声中,一声尖叫猛地盖过了所有声音,喧闹瞬间变成了死寂。
紧接着,是突如其来的一片混乱——似乎很多人在惨叫、在逃跑。
就在这时,一个腔调古怪、像是唱戏一样的声音急促地念起了咒语:
“恩都力睁眼!黑水开道嘞!”
“老林子里窜风骨,三百年香火——老黑家犬仙,下山嘞……”
“冻不死的魂!拖不垮的魄!来!来!来……”
“借俺这身横肉当筏——渡你出山嘞……”
……
“爷爷?”张锟听到那有些模糊的咒语声,脸上先是一愣,随即瞬间变得焦急起来:“都已经是晚期肿瘤了,还敢直接让大仙附身?这老家伙是想要早点死吗!”
砰!砰!砰!
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张锟,在这狭窄的车厢里急速奔跑起来,每一步都踏得地板巨响。
同时,他还一边焦急地大喊:“让开让开!别挡道!”
“哎哟喂!你发什么神经……”
“妈耶,出啥事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到的乘客们纷纷转身望去,立刻就被张锟那如同野猪般横冲直撞的身影吓得缩回座位。
张锟在车厢里横冲直撞,搅得一片混乱,那些堵在过道里、塞得严严实实的行李被他粗暴地撞开,或者干脆一脚踩过去。
可刚跑了两节车厢,他听到远处传来某种不知名野兽的可怕嘶吼声,还有那咒语声变得越来越急促、开始慌乱,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他清楚得很,请大仙附体对身体的负担极大。
很多跳大神的,身体都不太好,就是因为这种负担太大容易生病,甚至到了晚年还会因为年轻时积累的负担而发疯。
为了减少这种负担,他们张家虽然代代相传都是跳大神的萨满,平日里的生活却过得像古代武将一样,必须长年累月地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来锻炼身体,把身体练得像牛一样壮实,才能正式开始学习跳大神。
即便身体强壮,跳大神也还是得提前准备最好。
准备好场地、法器,在合适的时间点开始仪式,才能用最小的力气发挥最大的效果。
当然,如果遇到太过突然的情况,时间、场地、法器都没有,徒手也可以跳大神,甚至拼一把也能发挥全力,但这就像一点热身都不做,突然一下子来个800米全力冲刺,对身体负担太重了。
就算是少年张锟这样强壮如牛的身体,这么来一下也得累瘫在地,好几天没精神。
而他爷爷已经得了肝癌晚期,虽然看起来还硬朗,但身体状况早已千疮百孔,真这么搞一场下来,恐怕当场就得死在这里!
张锟越发焦急,眼神闪烁,看着前方一扇打开的窗户,嘴里开始默念咒语。
他像被猎犬附体一样,俯下身子四肢并用,一个起跳就直接从车窗跳了出去,紧接着在地上四肢着地狂奔,冲向声音传来的那节车厢。
在他身后,方正不紧不慢地跟着。
为了避免被张锟的世界观所限制,方正没有使用任何特殊力量,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超自然之处,只是刚好卡在了人类极限的边界上。
只是……
奔跑途中,方正转头看了一眼旁边一节车厢。
窗帘没有拉上,窗户还留着一道缝。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身材魁梧、看起来就像个土匪的老头,正是张锟的爷爷,靠在窗边打着瞌睡。
紧接着,光影开始变动,昏暗的光线下,荒野中的这个火车站点,还有远处一望无际的荒原,又一次发生了之前那种扭曲。
漆黑暗淡的色彩仿佛被水洗去,化作一片混沌。
张锟的爷爷,就像蜡像一样融化,然后在一瞬间重塑成了一个正叽叽喳喳聊着八卦的年轻女孩的模样。
不知是时间还是世界的变幻,再度发生了!
但远处的野兽嘶吼声和急促的念咒声依旧没有停,没有随着时间或世界变化而变化的少年张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改变,只是鼓足全力冲向声音来源处。
短短不过十秒,两人就已经跑到了尖叫和念咒声的现场。
这是火车尾部的一节货箱,墙壁上的铁皮留着狰狞的抓痕,被什么东西撕扯出一个大洞,浓重的血腥味和一股腐臭味从中飘散出来。
“爷爷!”张锟直接跳了进去,焦急地大喊。
和其他坐满乘客的客厢、装满货物的货箱不同,这节车厢里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放着一口散发着刺鼻腐朽气味的棺材,被重重铁链牢牢捆住,几乎成了个粽子。
而此刻,棺材已经被整个撕碎,许多铁链断裂,里面困住的东西逃了出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嘴里不断涌出鲜血,胸口被撕裂开一条巨大的伤口,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惨白的肋骨和隐隐蠕动的内脏。
“不是爷爷?”看到这个魁梧的身影,张锟一下子愣住了。
尽管身形和爷爷很像,面容也有一些相似,但那一头浓密的黑发,绝对不是爷爷。
“他是张彪,大概是你父亲吧。”方正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走进车厢,方正捡起地上一张染血的工作证,上面赫然写着“张彪”两个字,而旁边的大头照,看上去,与成年后的张锟,有个六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