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静怀里抱着小狗,不好接萧九递过来的饼。
她目光自然地转向秦东来,老爷子依旧握着刀柄,枯瘦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
她立刻腾出一只手来,顺手就从萧九手里接过那两块温热的饼,径直递到秦东来面前:“秦爷爷,您先拿着。晚上守夜,先用这个对付一下。仓库旁边那个小隔间里有个旧灶台,能烧水。”
她下巴朝仓库深处一个黑黢黢的小门方向扬了扬,“明天一早,我给您带些热乎的粮食和肉菜过来。”
秦东来布满皱纹的脸微微动了一下,那紧握着刀柄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他默默接过那两块带着微温的饼,粗糙的手指在油纸上摩挲了一下,喉结滚动,最终只发出一个低哑的:“嗯。”
就在这时,周振华已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动作利落地递到秦东来面前。
他向前走近一步,羊绒大衣几乎要碰到老人单薄的旧棉袄。
仓库顶那盏低瓦数的灯泡,在他身后投下浓重而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他原本就高大挺拔的身形拉得更加惊人,竟把体格健壮的秦东来都给比了下去。
“老乡,”周振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我这儿媳妇,年轻,想自己闯闯,弄点小营生。”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钩,牢牢锁住秦东来的眼睛,“夜里头,就多劳您费心,警醒着点。”他
微微倾身,那阴影几乎将秦东来完全吞没,声音压得更沉,如同贴着地面滚动的闷雷,
“切记管住嘴,这里头的东西,就是烂在肚子里,也别漏出去一个字。任何人。”
“……”秦东来捏着烟卷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迎上对方的目光,在那无形的重压下,终是缓慢而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晓得了。”
周振华的目光在秦东来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收回那迫人的威压。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迈着沉稳的步子率先朝仓库大门外那片沉沉的夜色走去。
萧九轻轻拍了拍霍小静的手臂,低声道:“小静,走吧。天冷透了。”他随即跟上前面那个高大沉默的背影。
霍小静紧了紧抱着小狗的手臂,小家伙们温热的身体传递着微弱却真实的暖意。两只小狗,她取名‘闪电’和‘闷雷’,就留下这里和秦东来做个伴儿。
两道雪亮的手电光沉稳地划开夜幕,在布满碎石的泥路上投下两道移动的光斑。
霍小静单独骑着自行车,被公爹和萧九一前一后护在中间骑行。
看着公爹的背影,霍小静突然想起了最近被工人搅得焦头烂额的渣爹霍建国。
***
初夏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供销社窄长的玻璃柜台,空气里浮着灰尘和旧纸张特有的气味,混合着新布料淡淡的味道。
霍小静纤细白皙的手指滑过一卷靛蓝色的厚实劳动布。心想这料子给秦爷爷做身耐磨的工装正合适。
她刚从邮局出来,顺道来取周母特意让供销社主任留的几样紧俏货,两罐麦乳精,一包大白兔奶糖,还有半斤上好的毛线。
周母总说她太瘦,得好好补补,零花钱更是塞得她小钱包鼓鼓囊囊,全是崭新的大团结和全国粮票。
隔壁扯布的柜台,王金凤那拔高的嗓门,恨不得全供销社都听见:
“哎哟张大姐,你可得帮我好好看看,这‘的确良’颜色正不正?我家铅子啊,过两天就要进市里的纺织厂了。内招的,名额金贵着呢,你说这当工人的,没身好行头怎么行?衬衣就得穿‘的确良’,板正!”
霍小静捻着布料的指尖微微一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压了一瞬。
这些日子光忙着做生意,倒是把霍家这群极品给忘在一边了。
她侧过身,姿态闲适地整理着手里那个印着‘上海’字样的精美尼龙网兜,里面装着刚买的紧俏品。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扫过去。
王金凤正抖搂着一块雪白的‘的确良’,下巴抬得老高,对着售货员唾沫横飞,那张刻薄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挤满了得意,活像一只刚下了金蛋的母鸡。
“我们家虽然在镇上有个药厂,但是哪里能跟这市里的岗位可比的。”王金凤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调门,穿透力十足,“我家铅子争气啊,市厂里领导亲自点的名,说他是个好苗子,往后啊,那可就是端铁饭碗、吃商品粮的人了,简直就是‘光宗耀祖’了。”
“哼,光宗耀祖?”霍小静黑眸冷沉沉,口中碾着这几个字。
是吸着她的血,踏着她的尸骨爬上去的‘荣耀’才对吧!
前世,霍铅顶替了她的成绩才混进厂,在厂里胡作非为,还处处让她背锅,黑巷那一夜,也是这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亲手给她注射了神经毒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