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舆情监控及安保费用按实际发生天数累加。
4.请知悉,该费用池将由谢氏家族信托统一调配,但最终责任归属将根据事件调查结果厘清。
“嗡——”
梦颜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破壁机!那些天文数字在她眼前疯狂跳动、旋转、叠加!ICU每日六位数起步!靶向药七位数!公关费、安保费、法律费……每一项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最后那个刺眼的“总计”后面的那一长串零,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越收越紧!
她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管家那平稳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外。她甚至没注意到最后那条所谓的“情绪应激管理费”。
“这……这些……”梦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如纸,像是随时会晕过去,“这些……都要算在我头上?”她指着那份文件,指尖冰凉颤抖,“ICU的钱?靶向药的钱?你们家族律师的钱?还有……封口费?!”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这根本不是账单!这是一张通往地狱十八层的单程票!把她拆成原子也赔不起其中的零头!
管家脸上的完美微笑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冰冷的怜悯(或者说,是职业性的疏离):“梦小姐,根据‘酸笋精神污染附加费’及‘伤口接触费’等先例确立的责任认定原则,以及您在祠堂事件中的核心作用,您作为本次重大紧急事态的主要诱因和直接关联方,对由此产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及费用支出,负有不可推卸的连带责任。”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地补充道:“当然,最终的责任划分和费用承担比例,需等待家族内部调查和可能的司法程序结果。目前只是预估,以便您……有个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梦颜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看着管家那张公事公办的脸,看着茶几上那份如同恶魔契约般的文件,再看看旁边那枚沾着永远洗不净的油污、却象征着滔天祸事的钻戒……
心理准备?她是准备好去死!立刻!马上!
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她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差点从沙发上栽倒。
就在这时,里间卧室的门猛地被拉开!
谢辞站在门口。他显然刚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或者根本就没睡沉。他身上还穿着疗养中心的深蓝色病号服,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左手重新包扎过,厚厚的纱布下隐隐透出血迹。右手依旧被那个黑色的软支架固定着,显得有些笨拙。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黑发垂在饱满的额前,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整个人透着一股病态的憔悴和一种被强行压抑的烦躁。
“吵什么?”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被打扰的不悦。目光先是扫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梦颜,然后落在茶几上那个打开的文件夹和旁边那枚刺眼的钻戒上。
管家立刻微微躬身:“谢先生,抱歉打扰您休息。我在向梦小姐同步老太爷的最新情况和必要的费用预估。”
谢辞的目光在“费用预估”几个字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移开,落在梦颜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看着她眼中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恐惧,他眼底翻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知道了。”他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一种疲惫的不耐,“东西放下,你先出去。医院那边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谢先生。”管家恭敬应声,再次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套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梦颜依旧僵硬地蜷在沙发里,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巨大的恐惧和那张天价账单带来的窒息感,让她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谢辞走到茶几旁,没有看那份文件,只是伸出没受伤的左手,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仿佛捏着什么脏东西似的,拈起了那枚沾着油污阴影的祖传鸽血红钻戒。
他举到眼前,对着顶灯的光线,眯着眼,仔细地审视着那颗曾经璀璨夺目、如今却蒙尘的血色钻石。灯光下,那点顽固的油污印记更加清晰,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
“呵……”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重自嘲和厌恶的冷哼,从他紧抿的唇间溢出。
然后,在梦颜惊愕的目光中,他手臂一扬——
“叮——当——啷啷啷……”
那枚价值连城、象征着谢家百年荣辱的祖传鸽血红钻戒,如同最廉价的玻璃珠,被他随手丢进了茶几旁边那个光可鉴人的金属垃圾桶里!发出清脆而刺耳的碰撞声,滚了几圈,最终卡在桶底几团废弃的医用纱布和棉球中间,彻底被垃圾淹没!
梦颜的瞳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他就这么……扔了?!
谢辞仿佛只是扔掉了一件碍眼的垃圾,看都没再看垃圾桶一眼。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梦颜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怕了?”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刚才对管家说话时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直白的探究,“看到那数字,觉得天塌了?想跑?还是想死?”
他的问题如此尖锐,如此不留情面,像一把刀子直接剖开梦颜最脆弱的地方。
梦颜被他问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屈辱和愤怒的泪水!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那哽咽冲出来。
“对!我怕!我怕得要死!”她终于爆发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我怕我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清!我怕老太爷醒不过来我就是谢家的千古罪人!我怕出门就悲你们家的人弄死!我怕……我怕你下一秒就让人把我丢出去顶罪!行了吗?!满意了吗?!”
她吼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恐惧、委屈和绝望都倾倒出来!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裹着的薄毯上,裂开深色的痕迹。
谢辞静静地看着她崩溃痛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动了那么一丝丝。他没有安慰,也没有斥责。直到梦颜的哭声渐渐变成压抑的抽泣,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怕,就老实待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个奢华的套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却又奇异地少了些之前的强势:
“待在这里,至少你现在还是安全的。账单……”他瞥了一眼茶几上那份打开的文件,眼神淡漠,“是给外面那些人看的。也是给你看的。让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梦颜失控的情绪,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处境的不堪。她像一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所谓的“安全”,不过是暴风雨前暂时的、由施暴者恩赐的苟且。
“至于那个……”谢辞的目光投向那个装着祖传钻戒的垃圾桶,眼神里没有任何留恋,只有冰冷的厌恶,“一个沾了油污的死物,看着碍眼。扔了干净。”
他说完,不再看梦颜,转身走向卧室的方向。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我饿了。去弄点吃的来。清淡点。”命令的口吻,却没了往日的理所当然,反而像是在掩饰什么。
卧室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梦颜独自留在空旷的客厅里,脸上泪痕未干。她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又看看垃圾桶里那抹被垃圾掩埋、却依旧刺眼的血色光芒,再看看茶几上那份如同死亡通知书般的“预估”账单……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再次席卷了她。
安全?
不过是另一个更加精致的牢笼。
而那个扔掉了祖传戒指、说着“饿了”的男人,心思比这深沉的夜色更加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