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夜雾。
深暗的气息自他身上缕缕析出,逐渐凝聚,再散开时,凭空出现了一个白衣青年。
松姿玉貌,俊美非常。
“赵锦宁”见过他。
跟在这渡魂师身边的那只鬼,本应待在她那把伞里的。
原来他其实并不在伞中,而是一直悄无声息地附在自己身上。
“赵锦宁”眸色微沉。
——他竟对此毫无察觉。
眼前这一人一鬼,看来都不简单。尤其那鬼来头不小。
“赵锦宁”并不清楚他通身黑气是怎么回事,但结合种种,那似乎是自己方才频频不利的源头。
在赵家庄假装昏睡时,他曾听见那符师唤过一声“倒霉鬼”。
……难不成这鬼魂如此邪气,竟能影响他人运势?
晓羡鱼瞧着他晦暗神色,笑吟吟道:“你瞧,我说过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离开赵家庄前,她便暗中指示奚元找机会附到赵锦宁身上,像祸害商小公子一般祸害他,用那身狗憎人嫌的黑气助她一臂之力。
敌人瘟神上身,岂不等于我方鸿运当头?
不得不说,倒霉鬼真好使。
那头黑气萦绕的中心,奚元慢条斯理地掸了掸雪袖,望向她,“小仙姑,他身上好挤。”
晓羡鱼:“……什么?”
奚元抬手一勾,从“赵锦宁”身上勾出了另一抹鬼影——居然是那女鬼。
她被奚元拎在手里,睁着一双过分大的黑瞳,鬼气森森……同时还有点懵。
第8章 邪修 谁还没点小秘密了。
赵家公子一具清癯的壳子里,容纳夺舍者的生魂一抹,女鬼一只,原主残碎的旧魂一片。
再加上倒霉鬼,确实算得上“拥挤”了。
“赵锦宁”忽然阴森森地开了口:“愣着做什么?”
他这话是对那女鬼说的。
因为就在声音落下一刹,她脸色蓦地变了。
狰狞、痛苦,好似深陷挣扎。短暂的瞬息过后,她的双眸染上了猩红,血口大张扑咬向奚元——
舌面上黑色的印记一闪而过。
晓羡鱼匆匆瞥见,不由一愣:“魂契?”
奚元不避不让,只懒漫地将手臂抻直了些。那女鬼细瘦伶仃、轻若无骨,就这么被他拎着,像只猫儿似的乱抓乱挠……够不着。
晓羡鱼趁机甩出一道符将她
镇住。
“……”
“赵锦宁”大概没料到她竟如此指望不上,气急败坏地斥了声“废物”,转头阴毒地盯向晓羡鱼。
那眼神若能化半点为实质,铁铸的人儿来了都得千疮百孔。晓羡鱼“嘶”了一声,心道:“好凶。”
下一刻,他身上属于赵锦宁的皮囊塌垮下来,犹如融化的蜡像,骇人至极。不消片刻,外壳如蛇皮蜕尽,真身显露。
晓羡鱼从未见过有人长得如此……恶心。
他不知换过多少具身体,吞食了多少生魂,已全然变成一个“集合体”——大致的人形之上,粗劣地黏合着数块残缺、辨不出原样的肢体部件。
血肉模糊、令人作呕。
……感情这才是倒霉鬼那句“好挤”的实质意思。
难怪他说这话时隐约还有几分嫌弃。
晓羡鱼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这人大势已去,拼尽最后力气作此挣扎,不能只是为了恶心一下她。
她下意识后退,但与此同时,对方身上陡然释出了某种不详的气息,毒蛇似的地纠缠而来。
触及那气息的瞬间,滔天的恶意当头浇下。
晓羡鱼好似看见了无数恶魂尖叫着爬出泥地,争先恐后、面目扭曲,一双双皮烂肉腐的手攥住她的衣角,想要将她拖下无间炼狱。
那画面无比可怖。
也无比熟悉。
晓羡鱼的身体瞬间僵硬。
恍惚中,地面不知何时已化作深沼,失重感寸寸漫湮,她感到自己正在往下陷落,却动弹不得半分。
那一刻说不出是窒息绝望、还是即将坠入炼狱的微妙解脱感。
呓语在耳畔萦绕不散,蛊惑着她——
沉下去吧。
沉下去……就清净了……
忽然,眼前一暗。救命的帷幕挡落在她与炼狱之间。
铜钱碎响。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