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羡鱼踩着风雪离去,心想,这山神还真没创意。
窥伺心魔,编织幻境,而人在其中的每一分心神波动,都是它的养料。
它越强大,便越能触及人心中最深的恐惧。
对此最好的做法,就是我行我素,不按它给的路数走。
少女还在身后呼喊她。
“前辈!前辈——”
她三两步追上来,语气满含挑衅地激将道,“为何不敢与我一战,你就这么怕输?”
晓羡鱼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声气,兀自对着漫天风雪说道:“你太拙劣了。”
前半段窥探她的记忆而来,织得倒还像模像样;后半段是不曾有过的走向,这山神大人自由发挥,尽显破绽。
“我才不会如这般紧追不放,”晓羡鱼不得不为自己正名,“人家与我爱打不打,不战而胜我还落得轻松,无所谓落人口舌。”
她懒懒一抬眼:“反正这天底下,没有人赢得了我。”
第32章 一线封喉 满身功德,光明灿烂。
晓羡鱼说这句话时, 语气并不狂妄、也不张扬……甚至不算掷地有声。
她的声音轻而淡,仿佛只是在叙述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雪骤然又大了几分。
“是吗?”短暂的寂静过后,身后的少女忽然开了口, “那你自己呢?”
晓羡鱼脚步一顿,回过头, 对上她一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
再苍茫的雪也压不住如此好颜色, 少女容颜清绝, 薄翼似的长睫轻轻一眨, 恍若有蝴蝶沾满月辉、飞入雪光之中。
她歪了下头,笑着问:“你赢得了自己么?”
晓羡鱼没回答。
少女瞧她良久,横抬起手中剑,另一只手抚摸着剑上的枝纹,温柔得像是对待情人。
“看,你赢不了。”她笑盈盈说着, “毕竟月枝已经被你亲手折断, 埋在了雪峰之下,而你从此——”
“再也握不住剑。”
甜美而残忍的话音散入风雪, 转瞬消逝。
落入耳中, 余韵却久久不散。
——少年二字, 从来最忌平庸。
可比生来平庸更令人畏惧的, 是年少时曾惊才绝艳、无人可及, 最终却跌落高处, 摔得粉身碎骨。
晓羡鱼抬眸, 于漫漫大雪中看见了错觉似的一幕——
少女青丝瀑散, 白衣握剑,赤足踩过深雪,单薄的身影似要随风而散。
她行一步, 手中剑便黯淡一分。及至最后,浮现出了深深裂纹。
她低声呢喃着什么,其间似乎夹杂着谁的名字,听不真切。只看到殷红的血自唇间溢出。
手中剑最终撑到极致,悲哀地嗡鸣着、寸寸断裂,被凛风埋入雪中。
……
晓羡鱼眼睫蓦地一颤,雪光映照着白生生的面容,仿若没了血色。
闻铃伞化成的长剑脱手,砸在雪地上,溅起微微雪沫。
她似乎被对方的话击溃了,踉跄着后退半步,缓缓抬手捂住了脸。
双肩微不可察地发起抖来。
少女见状,满意地挑起了嘴角。
然而很快,她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
——为何她并没有汲取到丝毫的“养分”?
少女蹙了下眉,死死地盯着晓羡鱼。
半晌,晓羡鱼捂着脸的手指分开些许,悄悄露出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俏皮地眨巴眨巴,含着点狡黠意味。
晓羡鱼嘿嘿一笑:“你看看你,被骗了吧?”
少女:“……”
“怎么,”晓羡鱼大喇喇地弯腰捡起地上的剑,“真以为我要当场哭给你看?”
话音未落,那长剑在她手中分明好似还没握稳当,招式便已如电递出。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
剑气惊散风雪,犹初春夜里落满月色的新枝,照荒山满春。
于绕指柔情中——
一线封喉。
青锋淌血,滴落成梅。晓羡鱼慢悠悠收了剑。
“谁告诉你……”她低下眸,甩了甩剑上的血,“我再也握不住剑的?”
她的确赢不了曾经的自己了,但那并不是她,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面前的少女捂着脖颈,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仿佛困惑于自己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晓羡鱼端详了她片刻,“哎”了一声,杀人诛心:“没想到你这么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