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腿疾(一)
“李嗣源在隐泉山?”
时间回到数日之前,也便是十月十六这一日。
所谓隰城,便是汾州(今汾阳)的治所了,而汾州所在,又是位于太原府西南与之交界,相隔不过二百余里。且与河东其他多有丘壑起伏之地不同,二者间可谓一马平川,不过是一个位于太原盆地之东缘,一个位于盆地西缘罢了,若是驰马长驱,也就是三日的功夫。
至于那一座隐泉山,则干脆直接就在汾州与太原府的交界线上了,或者说,这两块区域的划分,本就可以视作是由隐泉山作为标志而分割。而隐泉山这座山之所以得名,乃是据说孔子学生子夏,曾于晚年退隐设教于此,故此山又得唐玄宗命名“子夏山”,且因为子夏姓卜名商的缘故,遂百姓又多称为“卜山”或“商山”。当然,无论是所谓隐泉山还是子夏山,此地为河东儒家文化发源地这件事,却是众所周知的。
所以明明是左右不过三日的路程,李克用从太原出发后,却迟迟未至隰城,便正是此因了。需知李克用这次离开太原,本就是要以身为饵做诱,区区一个所谓西路军兵变,当然无需他本人亲自出马,而他的最终目的,也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区区一个李嗣源。
“回禀晋王、十二太保。”距离隐泉山不过十数里的文水县内,面对方才李存惠的询问,一殇组织成员正在回转消息。
“据线人传给首领的消息来看,李嗣源虽早已与线人有所接触,但其人只以替线人扫清追兵为说辞,一直未肯露面,李嗣源警惕异常,首领怀疑线人之事或可能已被他看出端倪,故不敢妄动,或继续放纵、或准备收网,还请晋王示下。并有一点,李嗣源此前隐隐约约的指引线人向西而来,此番又定在隐泉山与线人聚首,二事皆在晋王出太原前后,似有其人深意。首领以为,西路军异动一事,必与李嗣源有所牵扯,还请晋王慎重以待,对西路军有所防备。”
这殇组织成员固然声音沙哑,但吐字清楚,倒是让人颇有条理清晰之感。
之前李克用得到巴戈回信,知晓李嗣源两面三刀实与不良帅勾连图谋世子等诸事,在深思熟虑后,清楚既有不良帅掺和,李嗣源这把钝刀已然变成可以弑主的存在,所以才想用一场鸿门宴直接解决李嗣源,同时再招比较识相的老六李存礼安抚通文馆进而徐徐扫荡其中,给不良帅来一招釜底抽薪。
不料死在宴上的那个李嗣源竟然是个假的,是由四太保李存仁假扮而成,但彼时知晓李存仁已死的人,唯只有李存惠、李存忍与她麾下的殇组织等寥寥几人而已,故李克用干脆将计就计,命人继续假扮“假李嗣源”出逃,以图擒住真李嗣源,而这个所谓“假李嗣源”,也便是殇成员所言的线人了。
实际上,这个看似简单的计策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线人出逃,不仅能让李克用有机会重新诱捕李嗣源,并能借机扫荡一些真心忠于李嗣源的通文馆乃至其他什么势力,所谓一石二鸟之计罢了。
但既知李嗣源早已搭上不良帅这个靠山,李克用又岂能无视这一真正的心腹大患,这才在明知西路军异动有古怪的情况下,离开太原亲往安抚。
李克用很清楚,只有离开自己根基深厚,并有千军万马坐镇的太原,无论是李嗣源也好、不良帅也罢,才有可能拿出决心搏这一搏。
而对方也明白,只有这一个机会可以解决李克用,若不然,就算在太原拼杀掉这位晋王,也大有可能会被成千上万的兵马堆死在彼处,且就算堆不死一个不良帅,退一步来讲,太原也会爆发内战甚至引动整个河东分割为二,各为其主,各行其是。
依照李克用对那位不良帅的了解,后者谋划如此,想必不会是为了这一结果的。
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人家想除了自己这个眼中钉,李克用又何尝不是为了将其人一网打尽?
需知道,李克用拥有一个唯有自己所知的最大底牌。
所以,在听完那殇成员的汇报后,李克用只是露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老十三多虑了,老大其人性子,本王又何尝不知?莫说线人是用老四的身份在引诱他,就算是用老三(李嗣昭)的名义在外,依照老大多疑的性子,恐怕也是先要试探多次才敢下定决心的……至于约在这隐泉山……老十二,本王记得这座山颇有几分说法?”
一旁杵着盲杖的李存惠稍稍躬身,先是将关于子夏山的典故讲解了一二,然后道:“义父所想不差,所谓晋地儒学发源所在,大哥年轻时便对这子夏山甚为推崇,记得当年通文馆初创的时候,他还带我们来此瞻仰先贤典故,并以游学、讲学事,从彼时开始,三哥、四哥与六哥便与大哥关系斐然了,此地对大哥或是四哥而言,当是意义非凡的。”
李克用似笑非笑的发出一道声音,复而眯上一只独眼,道:“既然如此,这隐泉山也算老大的风水宝地了。”
李存惠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义父所言极是。”
“那便告诉老十三,也不用放什么长线了,既是老大的宝地,自当成全他。”
那殇成员领命而去,而李存惠静等了稍许,才恭声道:“不过义父,十三妹有一句话孩儿还是赞同的,西路军虽在知晓义父亲出太原后就停在隰城不敢再前,然隰城距离隐泉山不过半日路程而已,大哥挑挑选选将聚首的位子选在隐泉山,怎么也有他自己的一些小心思的。当下大哥在暗,我们在明,大哥怎可能不知义父你就在文水?其人明知如此又这般作为,或有几分敢鱼死网破的倚仗也说不定,义父何不移驾隰城亲自坐镇西路军中?彼时大哥再有手段,难道还能掀出什么波澜不成?”
“此言有理。”李克用表示赞同。
而李存惠刚要谦虚表示一二,却闻李克用继续道:“有所准备自然是好的,你这就带老十(李存孝)、老十一(李存勇)动身隰城,本王赐你节杖,可便宜行事,彼处有周德威主持,乱是乱不起来的。”
李存惠愕然失措:“义父此言,莫非还要留在此处?”
李克用不急不缓,只是如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般轻轻捶着膝盖:“这一次最大的隐患看似是西路军有犯上作乱的迹象,然若非对方借机隔绝太原与西路军的联络,并巧妙将本王的这次‘鸿门宴’结合起来,周德威是不会犯蠢让西路军有所作为的,他虽然也是第一次担任西路军主帅,但军中老部下不少,焉能这点控制力都没有?”
“义父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