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笑意淡了些:“母亲病了,念叨着你做的麦饼,我顺路来接你。”他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还有,皇上允了我的奏请,待你入府后,便以良娣之礼相待,不必行妾室之仪。”
苏微猛地抬头看他,眼里的震惊藏不住:“大人误会了,我从未想过入府。”她把怀里的布递过去,“这是用您给的方子染的,谢大人赠方之情。步摇……我原物奉还。”
金步摇从布包里滚出来,落在青石板上,珍珠撞出清脆的响。沈砚弯腰拾起时,指节泛白:“你还在怨我?怨我当年没能护住沈家,让你受了这些苦?”
“大人说笑了。”苏微后退半步,脊背挺得笔直,“我能活下来,能有这间铺子,已是侥幸。只是我如今是微记布坊的掌柜,不是沈府的苏微了。”她十九岁那年在乱葬岗护着沈明时就明白了,能靠的只有自己,“大人请回吧,麦饼我让栓柱送去客栈,就不劳大人再跑一趟了。”
沈砚望着她眼里的疏离,忽然想起元启元年那个雪夜。他在土地庙外听着她哄沈明的声音,那时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如今却冷得像秋日的霜。他攥紧手里的步摇,喉间发紧:“若我说,我愿辞了这官,陪你守着这间铺子呢?”
苏微的心像被针扎了下,却很快定住:“大人是国之栋梁,不该说这等玩笑话。”她转身往铺子走,“栓柱,送沈大人。”
李栓柱从树后钻出来,挠着头想说话,却被沈砚摆手制止。他看着苏微的背影消失在布坊门后,手里的金步摇硌得手心生疼。侍卫上前低声问:“大人,要备车吗?”
“再等等。”沈砚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直到日头落进西边的山坳,才弯腰捡起地上的藕荷色布,“把这个收好。”
马车驶离落霞镇时,沈砚掀开窗帘回望。微记布坊的灯亮了,昏黄的光晕里,映着个忙碌的身影——苏微正在铺子里盘点布料,手指在账本上划过,认真得像在绣一幅重要的绣品。
他忽然明白,她要的从不是良娣之礼,也不是什么并肩而立的虚名。她要的,是自己挣来的日子,是这间亮着灯的铺子,是这份握在手里的踏实。
马车碾过满地落叶,发出沙沙的响。沈砚将那匹藕荷色布放在膝头,指尖抚过布面的兰草纹——那是她亲手绣的,针脚比当年在沈府时,稳了不知多少。
元启三年的秋夜,月凉如水。苏微关了布坊的门,站在月光里看着那块“微记布坊”的木匾,忽然笑了。她知道,往后的路或许更难,但只要这盏灯亮着,她就不怕。
而京城的沈府书房里,沈砚铺开奏折,笔尖悬在“请辞”二字上,久久未落。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落下,像谁在无声地叹息。有些选择,从来都比想象中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