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知道的?
“陈总,”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波澜,“您是不是调查我?”
他没有否认。
“我只是想知道,”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强大的压迫感让我不自觉地后退,“你是不是……为了我回来的?”
他的话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荒谬,又可笑。
“为了你?”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陈总,您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十年前您抛弃我的时候,我就当您已经死了。您觉得,我会为了一个死人,放弃我的前途吗?”
我的话一定刺痛了他。
他停下脚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痛苦。
“是吗?”他低声说,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是。”我毫不犹豫地回
她知道,陈默一定在那儿。
果然,拐过街角,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的少年,正靠着满树繁花的梨树,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微微眯着眼,看天边的云。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剪碎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那一刻,林晚觉得,那年的花,好像就是为他一个人开的。
我的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闷得发疼,却又有一种报复后的空洞快感。
他脸上的痛苦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快得像我的错觉。随即,那层苍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他甚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然后转过身,重新走回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与我隔开一个安全的、冷漠的距离,“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坐下来,将我修改后的那份冰冷的设计方案推到一边,然后拿起了我最初的那份,那份被他评价为“天真”的方案。
我以为他要再次对我进行一番羞辱,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然而,他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图纸的边缘,目光落在那个我手绘的、带有一个小小庭院和一棵树的休息区上。
“就用这个方案吧。”他忽然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我彻底愣住了。“什么?”
“我说,就用你最初的方案。”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着我,“远风集团不缺冰冷高效的摩天大楼,缺的是一个能让人记住的,有温度的故事。你的‘天真’,我买了。”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他会愤怒地把我的方案扔在地上,会用资本的傲慢将我贬得一文不值,甚至会直接取消我们事务所的竞标资格。
唯独没有想到,他会选择我最坚持,也最被他否定的那个设计。
他到底想干什么?
用这种方式来施舍我?还是想告诉我,即使我恨他入骨,也依然要接受他的“恩赐”,在他的掌控之下起舞?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因为……”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像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夜,“一个冰冷的商业帝国,也需要一个天真的梦来做点缀。而你,林设计师,很会做梦。”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赏。
“合同的细节,我的助理会和你们事务所对接。”他下了逐客令,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留给我的,只有一个冷硬而孤独的背影,“你可以走了。”
我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感觉自己像一个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战士,所有的力气都无处发泄,反而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拉扯着,卷入一个更深的漩涡。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大楼的。
上海的夜风很凉,吹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一个冰冷的商业帝国,也需要一个天真的梦来做点缀。”
十年前,他为了摆脱那个破旧的小镇,毫不留情地碾碎了我天真的梦。
十年后,他却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他要买下我的梦,来点缀他庞大的帝国。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第一次,对我坚持了十年的恨意,产生了动摇。
我发现,我根本就不了解眼前的这个陈默。或者说,我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那场被我定义为背叛的过去,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抬头看着远风集团那高耸入云的大楼,它像一只沉默的巨兽,在夜色中静静地俯瞰着我。
而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陈默之间,这场阔别了十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只是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梨树下哭泣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