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样着急上火,若是气坏了身子,让伯爷和宫里娘娘知道了,岂不是更添一重忧虑?他们该多心疼您啊?”
提到父亲和深宫里的姐姐,荣飞燕更觉得委屈了,那点强撑的“贵女”架子也垮了下来,露出几分憨直娇憨的本性。
她父亲荣贵,一个老实巴交的泥瓦匠出身,全赖姐姐荣芝仙入宫得宠,圣眷优渥,才一步登天被封了富昌伯。
骤然富贵,却总脱不了骨子里的自卑,生怕被人瞧不起,处处讲究排场规矩。
荣飞燕从小耳濡目染,有时也下意识地想摆出“真正世家贵女”的派头,言行举止刻意追求矜持优雅,反而显得有些用力过猛。此刻在从小一起长大、最信任的牡丹面前,她彻底卸下了心防,小嘴一瘪,带着哭音道:“爹爹……爹爹他正被族里那些老狐狸围着呢!”
“个个都想把他们的儿子塞过来过继!爹爹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我这点小事!姐姐……”
她眼睛突然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牡丹的手,急切地摇晃着,“对!姐姐!牡丹,你最聪明了,快帮我想想办法,递话给姐姐!让她请动宫里的圣手,最好的太医,去盛府给长权哥哥诊治!”
“一定要保住他的手!绝不能留下半点毛病!”那语气里的担忧和情意,浓得化不开。
牡丹看着自家姑娘急切又带着点傻气的认真模样,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无奈。
姑娘对盛公子的心意,炽热又纯粹,怕是连自己都没完全理清那情丝缠绕,只知道一门心思地要对他好,想把最好的都捧到他面前。
她反手轻轻拍了拍荣飞燕的手背,低声道:“姑娘放心,奴婢省得轻重。这就想法子递话进宫。只是……”她抬眼,目光带着谨慎,“宫里娘娘身处高位,一举一动牵涉甚广,行事自有章法考量。姑娘的心意娘娘定然明白,但如何做、何时做,恐怕还得娘娘权衡。姑娘且耐心些,莫要太过催促,免得让娘娘为难,反倒不美。”
她深知自家姑娘性子天真烂漫,见识和城府远不及在深宫漩涡中沉浮历练的荣妃娘娘万分之一,只能尽力在中间周旋安抚。
荣飞燕听了,虽然心里还是火烧火燎,但也知道牡丹说得在理,只能扁着嘴,不情不愿地点点头,那模样像个没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憨态可掬中带着点让人心疼的执拗。
她闷闷地抱着引枕,眼神却飘向了窗外盛府的方向,嘴里还小声嘟囔着:“那……那你快点啊,牡丹……”
而几乎在牡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稳妥递话的同时,绛紫宫内,一炉上好的沉水香正吐出袅袅青烟。
荣妃荣芝仙斜倚在铺着冰蚕丝软垫的贵妃榻上,保养得宜、看不出丝毫岁月痕迹的脸上,一片沉静如水。她
正听着心腹兰嬷嬷低眉顺眼地禀报宫外传来的消息,其中自然包括了富昌伯府里,那位被娇惯得如珠似宝的妹妹,因听闻盛家七公子受伤而心急如焚、摔了心爱玉镯、缠着侍女要递话请太医的种种细节。
荣芝仙纤细如玉的指尖,正无意识地轻轻划过手边一只润如凝脂的珐琅五彩缠枝莲纹茶盏光滑的杯沿,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
她的凤目微微眯起,眸光流转间,深邃难测。
“飞燕这孩子……”荣芝仙心中无声叹息,带着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宠溺,“自打那年被人救回来,提起那个蒙面少年就脸红心跳,如今更是……”
盛长权?
她指尖在温凉的珐琅釉面上顿了顿。
家世嘛,五品京官盛家,清流门第,尚可。
虽是庶出,但自身才华横溢,乡试解元,文名颇盛,余阁老那等清贵老臣都对其青眼有加,赠砚期许,可见是个有真才实学、前程远大的。
只是这性子……
护姐伤手?
是重情重义,还是少年意气过于冲动?
盛家内宅如此不宁,嫡庶相争竟至动刀见血的地步,他一个庶子,纵然聪慧,能否在这泥潭中护住自身周全?
将来又能否护得住飞燕那份不谙世事的单纯和憨直?
荣妃心思电转,瞬间已权衡了无数利弊得失,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仿佛只是在听一件寻常琐事。
“知道了。”荣芝仙终于开口,声音清泠悦耳,带着久居高位的雍容,“飞燕既然这般忧心,本宫这做姐姐的,也不好全然不顾她的心意。”
她略一沉吟,对兰嬷嬷吩咐道:“去,拿我的腰牌,请太医院最擅长骨伤调理、且口风最紧的刘太医,以本宫的名义,走一趟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