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谨川突然?变得沉默,有什么东西开始密不透风地发酵。记忆推拉撕扯,带出?诸多往事,左一件,右一件,不断推搡捶打着他。他胸口窒息,那种事态脱离掌控的无力?感又?开始袭击他了。
一股张牙舞爪的阙静充盈四周,扑了俞早一身。
她感觉有些不适,不自觉抱紧自己手臂。
男人扭头看向俞早,目光如炬,意味深长,像是一张绵密厚实的巨网,沉沉笼罩住她。
她几乎接不住这?样的目光。
镜片后的双眸尽是思虑,情绪翻涌,却?是她所?读不懂的。
俞早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
她慌忙开口:“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祁谨川抬手扶住眼镜,往挺直的鼻梁骨上?压了压,嗓音低沉磁性。
不过一瞬,他便恢复如初,照旧是他云淡风轻,显山不露水的样子?。似乎刚才的短暂失态只?是俞早的错觉。
他果然?懂得表情管理。
“我出?身医学世家,得到过诸多庇护,求学之?路太过顺畅,我从来没感受过什么人间?疾苦。我的恩师江教授说我缺乏历练,需要前往更为贫苦的地方行医。那时正好遇到青陵援非医疗队召集医生,我就去了。”
俞早透过镜片注视他漆黑深邃的眸子?,不知为何,心脏竟被重重撕扯了两下。
女人的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后悔吗?”
祁谨川没听清,“你说什么?”
“吃了那么多苦,后悔吗?”
男人眼神坚毅,表情坚定,果断道:“不后悔。”
唯有见识过这?世间?极致的暗,感受过极致的苦,聆听过极致的痛,他才能真正握好这?把手术刀。
援非三年,带给祁谨川的不止是医术上?的进步,和?心理层面的成长,更有对祖国强烈的归属感。
不出?国门,你都不知道我们的国家有多好,有多厉害。
——
俞早找到何小穗的病房。
推门进去,一个衣着朴素,皮肤黝黑,留着寸头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病床前削苹果。
他握着水果刀,苹果在他手心里打转,果皮长长一串,也不断,从头削到尾。
俞早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多看了两眼。
何小穗一见俞早,立刻展露笑颜,“俞早,你终于来啦!我都想?死你了。”
俞早抱着花,提着果篮,面露歉意,“小穗,真是不好意思,耽搁到今天才来看你。”
何小穗深表理解,“我住院以后,工作都丢给了你,你肯定很忙。老徐又?不管员工死活,项目接了一个又?一个。真是辛苦你了。”
削苹果的中?年男人正是何小穗的父亲,一听女儿同事来了,苹果也顾不上?削了,连忙起身招呼俞早。
俞早把花和?果篮拿给何父,“叔叔,我也不知道买什么东西,随便买了点。”
何父笑容满面,客气地说:“你这?妮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何小穗老家习惯称呼女孩为“妮子?”,跟青陵人的“囡囡”一样,亲切十足。
看到果篮,何小穗噗呲一笑,“俞早,我这?里都可以开水果店了。”
俞早朝床头一看,两个床头柜上?摆满了各种果篮,柜子?里和?地板上?也都是。
俞早:“……”
设计部那群老大哥就跟约好了似的,人手一个果篮。而何小穗其他朋友也送了。加上?俞早这?个,真可以开水果店了。
何小穗特感慨,“盆友,我喜欢钱呐,你们怎么都不给我包红包,水果我是真吃不下啊!”
何父斜了女儿一眼,沉声教育她:“都是同事们的心意,大家伙惦记你才来看你,胡说八道什么!”
何小穗说的也是实话,果篮确实没有红包来得实在,这?事儿是俞早欠考虑了。
唇角扬起弧度,她笑着说:“我再给你补个大红包。”
何小穗眉开眼笑,“姐妹,我爱你!”
何父把那个苹果削完,塞到俞早手里,热情招呼她:“快吃妮子?,刚削的!”
俞早递到嘴边,咬了一口,甜腻果香侵占口腔,很甜很甜。
给两个小姑娘腾地儿,让她们好好说话,何父拿上?暖水瓶出?去打开水了。
何小穗刚动完手术,剃了光头,头上?缠着纱布,宽大的病号服罩在身上?,跟之?前的形象判若两人,看上?去格外孱弱。
她对着俞早笑了笑,“是不是很丑?”
“不会啊!”俞早摇摇头,“很英气。”
“你就别安慰了,我照镜子?都快被自己丑哭了。以后脑门上?还会顶着一条疤,也不知道头发能不能遮住。”何小穗挎着脸,秀眉拧成一团。
俞早赶紧说:“会遮住的,就算遮不住不是还有假发么?我给你买最漂亮的假发戴上?。”
虽然?剃了光头,但何小穗术后恢复得很好,精神气也很足,还是非常值得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