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赵显欲哭无泪,正当他缩在马车角落,对着一卷画册唉声叹气时,车外传来两道清晰的通传声。
“启禀王爷,东宫侍读张承,求见。”
“启禀王爷,兵部侍郎李牧,求见。”
两道声音,几乎是前后脚响起,针锋相对的意味,隔着车厢板都透了出来。
“让他们……进来吧。”赵显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车帘掀开,一文一武,两个身影躬身而入,本就宽敞的马车,瞬间变得拥挤而压抑。
左边的是太子詹事府的东宫侍读、翰林学士张承,三十出头,面容白净,一身儒衫,眼神中透着一股胸有成竹的精明。
右边的是兵部侍郎李牧,年近四十,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即便穿着便服,也难掩那股军中磨砺出的铁血之气。
“王爷,”张承率先开口,声音温和,
“我等已至江州地界,依下官之见,理应先往节度使府,拜会杨帅。江州神迹之事,无论真假,杨帅身为地方主官,必是关键。”
“应当先联合地方,稳住大局,再徐徐图之。若此事为真,便可顺势将其做成祥瑞,上达天听,于国于太子,皆是幸事。”
他话里话外,都是一个稳字。
李牧闻言,冷哼一声。
“张大人此言差矣!我等奉皇命而来,乃是巡天钦差,代天巡狩!何须看一地方节度使的脸色?”
“依本官看,就该直奔那所谓的城隍庙、真君庙,以雷霆之势,验明正身!若真是妖人作祟,搞什么地方淫祀,便当场拿下,明正典刑!如此,方能彰显天威,震慑宵小,为三殿下扫清朝堂浊气!”
他言辞激烈,句句不离剿灭,矛头直指杨烈。
张承眉头一皱.
“李大人此言未免太过鲁莽,江州神迹,传得神乎其神,若非空穴来风,我等冒然行事,万一冲撞了真仙,谁能担待得起?”
“真仙?哼!本官只信手中刀,帐下兵!何曾见过什么真仙!张大人莫不是被些神鬼故事吓破了胆?”
“你……”
眼看两人就要在车厢里吵起来,康王赵显头都大了,连忙摆手。
“二位,二位莫要争吵,莫要争吵……此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他这番劝解,软弱无力,碍于其王爷身份,两人才各自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马车忽然猛的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李牧不耐烦的问道。
车夫惊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回……回王爷,回两位大人,前……前面的路,被……被人堵死了!”
张承与李牧对视一眼,皆是眉头一皱。
光天化日,谁敢堵钦差的仪仗?
两人不约而同的掀开车窗的帘子,向外望去。
只一眼,他们脸上的所有表情,无论是精明,还是刚毅,都在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如出一辙的错愕与震惊。
只见前方的官道之上,乃至官道两旁的田野之间,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数不清的百姓,正从江州城的方向,朝着城郊的某个方向,汹涌而去。
他们扶老携幼,每个人的口中,都在低声念诵着同一个名号。
“护法金刚……护法金刚……”
这股由百姓汇聚而成的洪流,带着一种无形的,却又无比沉重的压力,让车内车外,那数百名装备精良,气势威严的禁军,都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悸。
康王赵显探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他们是要造反吗?”
张承和李牧,此刻也停止了争吵,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久经宦海之人,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眼前这股民心所向,已经不是简单的神迹二字可以解释的了。
这是一种足以动摇国本的力量!
江州的局势,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要失控得多!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前出探路的禁军斥候,如同一道旋风,飞马而来,在马车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启禀王爷!前方……前方云林寺,据说新得了一尊‘活的’护法金刚!百姓们……百姓们都疯了,正争相前去朝拜!据说……据说亲眼见到那尊金刚,便能祛病消灾,百病不侵!”
“活的……护法金刚?”
张承和李牧,嘴里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荒谬到了极点。
可眼前那数万百姓汇成的洪流,却又在无声的印证着斥候的话。
钦差队伍,就这么被堵在官道上,进退两难。
就在这尴尬的时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