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那块地不脏。”苌濯冷静地说。
近几日的太阳一直很烈,即使是对田地最上心,最能忍受的农人,在晌午后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也不得不找一块阴凉地躲躲,以免钢刷一样的太阳把他们身上的皮肤剥下来一层。
峋阳王府的廊下垂着制过的香草编成的帘子,少女们绣娘一样在上面织出团花的纹路。草帘用郁金混着冰片熏过,日光照上去没有一丝草木干燥的腥味,反而浮动出微微甘甜的冷香。
侍女们小心地扣好链子上的系带,不叫一丝日光从它的边缘洒进来。
“做仔细一点,”身后的管事走来走去,不时检查一下帘子的边缘,“国相要来了,你们要是叫一点太阳照进来晃了她老人家的眼睛,就剥了你们的皮鞣了悬在廊下。”
满走廊柔媚的“喏”像是一阵香风一样散开了,昏暗的阴影里看不见侍女们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们身上环佩细微的叮当声。
峋阳王第五特正在屋里。
外面的回廊随着草帘放下次第黑了,屋里却并不暗,那些镶嵌在边角装饰中的萤石和四面设置的折光通路保证了屋中始终有柔和的光线。
有侍女膝行进来,跪在灯台前想要点燃它 ,他摆一摆手,她就膝行着又退出去了。
屋里的光线好像又稍微暗了一点,门无风轻旋。
他面前放了一张绢,上面练字一样布满了斑斑驳驳的墨迹,在墨迹的最中间,一个“聖”字稍微有些扎眼。
“孤有一个头衔送给那位刺史。”第五特把这张绢拎起来抖了抖,似乎很满意中间这个字一样,“国相以为如何?”
黑暗中有轻微的窸窣声,一袭垂下的衣袍轻柔地从他旁边擦了过去,衣袍下应该是脸的位置覆盖着一张面具,上面金银与朱砂交错,是盛开到极点的芬陀利华。
那黑袍没有出声。
“孤选了一些人,把他们撒在臧州里,叫他们逢人便讲那位沉州刺史是不世的圣人。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又体恤爱民,古之圣贤再世也不可能比得上他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或许是来自黑袍。
“是不是有些自毁长城的意思?”第五特放下这张绢,“他很快就会听到这些美名,孤会专门找人说给他听,唱给他听,让老人,孩子,任何一个人在看到他手下人时,反复地重复这件事。”
“圣人,刀剑。”有沙哑的,像是气音一样的声音响起来,不像是人喉咙发出的,反而像是骨骼摩擦的窸窣,这声音来自面具之下,“杀人不见血。”
“岂止。孤还派了一些人,”那张绢被他折起来,沾了一点墨,黑色开始沿着白色往上爬,“让他们讲另一件事。讲那位女将食人,凶恶,身高九尺,以血涂面。”
“有几首好童谣,孤让他们教给了附近的幼童,很快它们就会传出去,也能传到她的耳朵里。”
“圣人啊,圣人。”他笑着说,“圣人是要一个恶鬼去衬托的,恶鬼不管做什么都是恶鬼,圣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