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观鹭扪心自问不是个绝情的人,她说是不再见王氏,但也没真到了不管她的地步。
王氏半生都被养在院子里,手心朝上地乞食,现在贸然断绝她一切供给,就是要逼她带着乌如芸露宿街头然后饿死。
她把自己的俸禄分出三分之一给她们,为她在自己附近安排了一个住处,属官知道这是她阿母,想来也不会为难她。
但王氏好像觉得不太够。
不,不是给她的不够,王氏可以要得更少一点。是给乌廷芝的不太够。
乌观鹭顶着春天里细密的雨雾回到府衙,还没来得及抖一抖蓑衣上的雨水,就看到一道被雨淋透的影子站在那里。王氏身上的草雨披是旧的,挡不住水,脸色冻得比身上的衣服更白。
她畏畏缩缩地站在台阶下,仰着脸,有些可怜地看着自己穿官衣的女儿。
“……”乌观鹭紧了紧自己攥着蓑衣的手,有一股气郁在她胸口,最后还是随着叹息被吐出去。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她说,“门房不让你进来吗。进来吧。”
屋里生起火来,乌观鹭拿自己的衣服去给王氏换,替她散开头发擦干。
王氏很温顺地坐在熏笼边,闭着眼睛,脸颊随着乌观鹭梳头的动作一点一点。
在过去的很多个夏夜里,乌观鹭洗沐完之后,她的母亲就是这样在熏笼边梳理她的头发,她的手总是那么轻,恐怕拽去女儿一根青丝。
现在梳头的人与被梳头的人换过来了,乌观鹭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觉得母亲像个稚子。
“住处那边怎么样?”乌观鹭问,“如果漏雨,要及时说。”
王氏睁开眼睛,对她露出一个笑,那个笑有些底气不足的谄媚,好像一点火星落在乌观鹭的鼻梁上。她偏过头去,没有直视母亲的脸。
她记得,她记得母亲是常常对她那个父亲这么笑的。
“嗳,不漏雨,”王氏没有察觉到她神色里的不快,她小心翼翼地说,“敏娘,怎么雨天还出门……当差要雨天出门吗?回来喝了姜水吗?”
“喝了,我叫灶上给你备下了。”
王氏把头靠在乌观鹭手上,她的手就停下,两个人在蒸着熏方的熏笼边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年轻的主事感觉到母亲的手指颤抖着抓住了她的手。
“我的女儿做官了……”她小声嘟哝着,“我的敏娘……”
王氏是对军中的职位没有概念的,但不打仗的官她是有概念的。她知道乌观鹭现在就像那些贵人一样坐在明堂上,所有人都要对她低下头去。
隐隐地,王氏心里翻腾出一股别样的欣喜来,她是没有儿子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如今难道不是乌家最有头有脸的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