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好像是淡河府衙。
月光淡淡的,在庭院里的苦楝树上涂了一层。上次焚城后这棵树整个都烧成了黑的,春来居然继续抽叶开花,长出了白生生的树皮。嬴寒山就站在树下,看一点灯光从不远处的门里透出来。
她推开门,门里伏案的人抬起头。
苌濯穿了身月魄青的外衣,亦或者那就是身洗旧了青衣,只是月光给它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白。他没有束发,满头黑发藤蔓一样散在肩上。
桌上的公案还有小半没有批完,苌濯单手支着头昏昏欲睡,看到嬴寒山进来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又跑到你的梦里来了?”嬴寒山问。
苌濯愣了愣,下意识一边归拢头发一边找身边的发簪,没有找到。就只能局促地抓着头发看她。
“我大概确实是睡着了……”他说。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嬴寒山扬扬眉毛,作势要从门里退出去,立刻有蓝色的花蔓从他的发上,手上延伸出来,很可怜地牵住她的衣袖。
“别走。”
“寒山走了,我便一时半刻再难梦到你……”
嬴寒山被藤蔓牵着,在他身边坐下,这个人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血色现在又褪得干干净净。眼下有些浅浅的乌青,嘴唇也是白的,看着案牍劳形了很久。他在月光里微微侧过脸,睫上的光晕模糊不清,睫毛一抖,一抖,像想把那光晕像露水一样抖掉。
“我都快分不清你究竟是在我身上,还是在淡河了。”嬴寒山说,她把手伸过去,苌濯迟疑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进她手心里。
“哪个都是。”他说,“只是那里的濯,口不能言,手不能触。”
但是可以吃醋。嬴寒山眨眨眼,没把这话说出来。
他的手很凉,握久了才稍微有点温度,甲床仍旧是不正常的青白色,嬴寒山抓住他的手指翻过来看,他就把手指蜷起来。
“淡河还好吗?”嬴寒山问。
苌濯很轻地嗯了一声:“还好,陈别驾来过一次,商议水军的事情。与第五煜的一战总归是在沉州的可能多,军报上说,他手下有水军万余,淡河也要做好准备。”
“其余的,濯还应付得来。”
空气安静了一小会,他的手指开始在她掌心里轻轻挣扎。
“……眼睛很漂亮。”苌濯没头没尾地说。
“什么?”
“那双眼睛,”他的声音有点消沉,“也是蓝色的,寒山看了很久,很漂亮。”
嬴寒山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是在说那个天孤青年,这感觉稍微有点微妙,看一个能拿脸把人震慑得掉下城墙的美人说别人漂亮还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消沉,让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抚他。他不像是在吃味,也不像是有怨气,一种冷色调的,像是雾气一样的悲伤笼罩在白玉一样的面孔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