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下,”他说,“叫什么?从哪里来?做什么的?”
那个身影轻轻晃了一下,抬起头来。外披的阴影下骤然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好像夜里突然向水中投下一颗夜明珠,整池水都泛起闪光的涟漪。
城门吏一时被这面孔惊得口不能言,他却声音沙哑地开口了。
“自南来,寻人至此。”他说。
“她的眼睛,是金色的,你有没有见过她?”
第298章 赠卿花
南边下雪了。
可能今年的天没那么恶, 又可能是大家已经很习惯应对暴雪后的各种意外状况,落下的几场雪都没成灾。
驻守臧州的治中从事崔蕴灵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袍子,一边的袖子用带子扎了起来避免漏风。屋里燃着碳, 但窗户为了通风开了条缝, 湿冷的风就直向里面钻。
他的属官都在这屋里站不住, 几个人劝他给窗户加一层密实的纱, 既挡风又透气,他一概笑而不答。
屋里冷一点挺好的,他想, 既能醒神, 又避免来议事的人说太多废话。
至于他自己冷不冷……自从青城那一役后他醒过来, 看着自己从手肘以下没了的左臂呆坐了三日, 又去崔骋的坟前呆了一日后, 冷暖这些无关紧要的感觉就从崔蕴灵身上淡去了。
倒不是因为悲哀和恐惧让他变得迟钝了,崔蕴灵的感受仍旧敏锐,仍旧能感受到那团蒸腾在他胸腔和骨骼里的火焰。
治中从事!他现在是治中从事了, 与别驾职权只差一点的二把手。为了这个位置,用上怎样的代价都不算过分。
他好像一个跋涉至精疲力竭, 杀死了马匹, 吃掉了同行者尸骨的旅人,终于在终点看到为他准备的宴席。不论他在往喉咙里塞那些珍馐时如何嚎啕大哭,他只会对人说他是噎到了。
去日不提, 去日不提吧。
他把臧州各地报上来的备灾和粮储整理成一份,放在桌角。秋收后臧州和沉州一起查了一次粮, 这次再查的和上次的偏差不太大, 手底下人知道头顶上的人清醒,那粮仓就不会随随便便在盘查前失火。
收拾起这些东西来, 前几日送来的信就又露到他眼前。
崔蕴灵已经看过这封从沉州寄来的信了,但一眼瞥到,他还是拿出来又读了一次。
信里的字很少,事不小,裴纪堂被封文定侯,以持节都督的身份领臧沉文武事宜,嬴鸦鸦代嬴寒山讨逆平叛大将军一职,与持节都督职权相等。
读几次他就庆幸几次,庆幸自己当初选了裴纪堂而不是嬴寒山。最初不过是一点“裴”比“嬴”更适合的直觉,最后却变成了押宝至关重要的一次掷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