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纪堂就这么睁着眼睛望着她,脸上的表情好像他还活着,正从屋里走出来,自认为很不刻意地整了整领子,惴惴地等她对这身衣服发表看法。
他傻呀,他多么傻,他不知道自己抖羽毛的样子都落在她的眼睛里。那些出现在她桌子上的压花,挂在她笔架上叮叮当当响的小玉铃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盆新兰草。
每当这些小东西出现的时候,他总是悄悄地望着她的脸,带着欢喜也带着不安。
她都知道的。
“我来见你了。”嬴鸦鸦小声说。
“我看到了,我看到你回头看我……你看到我了吗?我摔在雪里,站不起来,不然你应该能看到我的。”
“要是我还能再跑两步,你应该就看到我了……”
她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眉骨,眼尾,它比外面的雪更凉一点。“要是那天晚上我没有做那么久的梦,要是我早一点出门,要是我一早就去找你了……你就看到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就这么慢慢地把时间向前推,好像想要推开重重迷瘴,一直回到初见的那一日。
可她清楚得很是姐姐杀了他,只要姐姐想动手,不论自己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他都是要与自己分开独自向泉边去的。
可是为什么姐姐要杀他?
他又为什么那么从容地倒下了呢?
“我对你说过,但是没有说很多……我说我是叶萱的女儿,叶固的孙女,是大长公主望的甥女。阿母死后我就养在宫里,姨母什么都教我,就好像有朝一日想要我坐在她那个位置上一样。”
“我从小身边就是聪明人,很多聪明人,他们杀啊,咬啊,哭啊,笑啊,每个人都是血糊糊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简直是个怪胎,是个脑子坏掉的裴家人,怎么会有你这样傻乎乎的人?”
“哈哈,哈哈……但阿姊也是这样的人,阿姊也傻乎乎的。我骗阿姊我想不起来了,她信了,我说不要她离开我,她就说自己和天地同寿。”
“你知道吗,叶蔓不是什么好孩子……但你们太好了,因为你们,我才是嬴鸦鸦……”
她把脸靠在棺木边上,有两道浅浅的胭脂红色从眼尾落下来,那双眼睛忽然就变成一对长尾巴的赤鱼,在涂着铅粉的脸上摇曳尾鳍。
“可为什么你死了,阿姊动了手呢?我想不明白啊……阿姊是很好的人,她为什么要杀你,为什么你不逃走,不反抗,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是我说错了话吗,是我做错了事情吗?是因为我拔剑了,所以你不想活下去?可是你明明听到了,听到我只是恨那个人,我从来没有恨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