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连一向在父亲面前装透明的昭宁公主都失声惊呼:“真的?雪儿姐你的病……”
苏枕雪的眉心,却在这一刻死死地压了下来。
殿外,夜风忽起,吹得廊下灯笼疯狂摇曳,光影如鬼魅。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子,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怎么可能已无大碍?
顺天帝龙颜大悦,笑声在殿梁上滚来滚去。
“好!好啊!天佑我大景,天佑北疆。”
他笑声一收,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枕雪,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臣子的后辈,而是在端详一件即将被打上皇家烙印的稀世珍宝。
“枕雪,你已十七,不再是总角小童。今日,朕便为你指一门亲事,全了朕与靖国公一桩心事。”
来了。
苏枕雪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皇帝的声音,平淡而清晰,响彻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内阁大学士严海宁之子严瑜,年少有为,品貌出众,与你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朕便做主,将你许配给他,择日完婚。”
严海宁!
当朝内阁首辅。
那个在朝堂上,口口声声要与狄人和谈,主张削减北疆三十万铁骑军费的文官之首!
是父亲一辈子都瞧不上眼的政敌!
将她嫁给严瑜,何止是赐婚。
这是斩断了苏家所有的后路,是将她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用以牵制靖国公的人质。
用靖国公府的郡主,去配朝堂上最想让靖国公府死的人,这便是天家手腕。
这是要用她苏枕雪做笼子,锁住北疆那头桀骜不驯的雄狮。
这一刻,所有的喧闹都成了背景,苏枕雪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万只她最讨厌的蝉在耳边嘶鸣。
她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地砖,一字一句,清晰得像是用刀子在冰上刻出来的。
“臣女……谢陛下……隆恩。”
世间最重的恩,往往也是最利的刃。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她深深地低下头,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
“好!”
顺天帝满意地点点头,像是画完了一幅得意之作的最后一道笔触。
他又挥了挥手。
一名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躬着身子,双手捧着一个长条锦盒,碎步上前,动作轻柔得像一只猫。
盒中,是一柄三寸长的匕首。鞘身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通体温润,玉上嵌着一圈细碎的金丝,在宫灯下闪烁着炫目而冰冷的光。
“此匕名为‘玉玄’,削铁如泥,乃是前朝贡品。朕今日将它与黄金百两,一并赐你,望你与严瑜夫妻二人,日后琴瑟和鸣,固若金汤。”
固若金汤。
好一个固若金汤。
老太监将锦盒递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道:“郡主,且拿稳了。”
苏枕雪伸出双手,指尖冰凉。
玉玄入手,温润的玉气,却凉得像要钻进她骨头缝里。
这柄名为玉玄的匕首,是让她用来削果皮的,还是用来削断别的什么,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她知道,皇帝在告诉她,她的命,和苏家的命,都握在他的手里。
顺从,便琴瑟和鸣,固若金汤。
不从,这柄匕首,就是悬在靖国公府头顶的剑。
她知道,皇帝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
你的命,你爹的命,北疆的命,都在朕手里。
你最好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