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还未说完。
裴知寒动了。
他没有走向那名太监,而是转身重新走到了严海宁的面前。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为严海宁整理了一下那身虽然家常,却依旧一丝不苟的锦袍衣领。
“严首辅。”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和。
“天冷,一会儿去诏狱的路,怕是不好走。”
“你这身子骨,可要当心些。”
严海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
他看着裴知寒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无俦的脸,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不懂。
他完全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
下一刻。
裴知寒收回了手。
他脸上的温和,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山崩地裂般的,无尽凛冽。
“李东樾。”
“臣在。”
“严海宁,萧菱书,严瑜,萧年,涉及通敌叛国,贪墨皇粮,草菅人命等数十项罪名,罪大恶极。”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道惊雷,在每个人的头顶炸响。
“即刻,给孤拿下。”
“全部,押入诏狱!”
诏狱!
不是刑部大牢,不是大理寺监。
而是由皇帝亲掌,专门用来关押谋逆重犯,九死一生的,诏狱!
那名传旨的老太监,双眼一翻,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严海宁那张始终保持着镇定的老脸,终于彻底变了颜色。
他脸上得意的笑容,凝固成了一种极度的、不敢置信的惊骇。
“你……裴知寒……你敢!”
他嘶声吼道,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恐惧。
“你敢抗旨不尊!”
裴知寒没有理会他的咆哮。
他只是转过身,用那方从萧年手中夺来的,还沾着慧明血汗的雪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拿下!”
李东樾一声令下。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瞬间扑了上去。
“谁敢动我!”
严瑜拔出佩剑,试图反抗,却被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死死擒住,反剪双手,膝盖窝被狠狠一踹,惨叫着跪倒在地。
萧菱书与萧年父子,早已瘫软如泥,任由锦衣卫像拖死狗一样,将他们拖了出去。
唯有严海宁,依旧站着。
两名锦衣卫上前,试图擒拿他,却被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的骇人凶光,震得一时不敢上前。
“裴知寒!”
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
“你今日将老夫送入诏狱,他日,你就不怕,自己也走上这条路吗!”
“你这是在逼宫!你这是在谋反!”
“史书该如何写你!”
裴知寒擦拭完了手指,随手将那方丝帕,丢在了地上。
他没有回头。
只是用一种无比平静的,却又无比冷酷的,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的语气,缓缓说道:“孤想让谁走上这条路,谁,就得走。”
说完,他迈步,走出了这间已经被彻底捣毁的暖阁。
他身后,是严海宁那绝望而怨毒的诅咒,是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被强行拖拽时,发出的困兽般的嘶吼。
那卷明黄的,代表着天子之怒的圣旨口谕,早已被遗忘。
裴知寒走到门外,抬头望天。
太子一剑,不出鞘,却已斩落满堂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