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当便是父亲正在考虑如何给叔山寻勋封的奏文草稿。看样子,他似乎还没有下定主意。
她端起靠近郑远持手边的茶盏,去换了水又放回父亲手边,轻声问道:“舅舅怎么了,心情不好么?”
“你舅舅有些烦心事,不甚要紧。”
郑来仪点点头,挤挨在父亲身边坐下,一手托腮:“仗打完了,父亲可以多陪陪椒椒了吧?”
郑远持宽慰道:“快啦,等忙完这阵子。”
“还没有忙完么?大英雄不都已经入都了么?”郑来仪的眼睛亮晶晶的,一派纯然好奇,“陛下给了叔山将军什么封赏?天下兵马大元帅?”
郑远持失笑,捏了捏她粉嫩的面颊:“你这丫头,元帅这么好当的么?”
“做不了元帅么……”郑来仪又一派天真的数着手指头,“那,作一方节度总是绰绰有余吧?”
普通人家的儿女,消遣时光只会玩些叶子牌,打秋千之类的消遣,郑远持这个幺女儿却不一样,从小被父亲抱在膝上处理公文,整日里耳濡目染,对朝堂时局并不陌生。
他将手边卷轴收拢,不答反问:“椒椒觉得,应该封这青云将军一个什么官做?”
“封个王吧!”郑来仪不假思索。
郑远持一愣。
“——就封个郡王,将大英雄放在玉京城里,供老百姓敬仰,也能治一治那帮宦官,整日里气焰嚣张,不知在得意什么!”
女儿天真无邪的口吻中,郑远持面上的笑意却淡了下来。
事实上,对于这位青云将军应当给与什么样的勋封,皇帝已经在征求一众心腹的意见。左仆射房速崇抱恙在府,自己便是首当其冲。郑远持这几日一直在思索这事。
这丫头看似随口一说,却说中了目前最符合他心意的解决方案。
册封郡王,彰显尊荣的同时,郡王爵位不能世袭;将人留在京畿,直接斩断其与旧部的联系,避免出现第二个段良麒,又能在玉京与袁振的禁军相互掣肘。
叔山寻将麒临军残部一举带入关内,却又将大队人马停驻在玉京城外,只身入都。看似在向朝廷表明诚意,却又不急于将人马交托禁中,更是敢于在金銮殿上婉拒皇帝的示好。
集英殿上初次见面,他就能意识到叔山寻绝非简单人物。
如今的朝堂,表面平静之下是迭起的暗潮,而叔山寻的到来,正在悄悄改变已有的格局。
郑国公与虢王的关系人尽皆知。实际上,若不是因为夫人李砚卿,郑远持并不欲和这位刚愎自用的舅兄过多联系,更并不欲直接介入青云将军和淮南防御使之间紧绷的关系。
他郑远持能屹立朝堂三十余载,凭的绝非仅仅是气运。
一旦文书上奏,他的态度也就此鲜明。在与叔山寻正面交锋前,郑远持不愿这么草草定下“对敌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