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笑话文才,他面皮薄,跟你们这帮子粗人不一样!”曲弘毅出声,帮着程文才说话。
立时便有人附和曲弘毅:“就是,文才别生气——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好笑的,人家刚成了亲就被派来戍边,想念新婚妻子不是人之常情么,你们谁怀里没有藏着媳妇儿给的东西?”
程文才旁边的士兵便拍了拍他的肩,道了声歉:“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哈,兄弟!”说罢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锦囊,“你看,我媳妇儿的画像也贴身收着呢,就是不像你总是拿出来看,哈哈!”
前些日,军营请里来了一位画师,在营帐口摆了一张桌子,案上放着笔墨,专程为士兵们提供一项服务:画像。
这画师其貌不扬,画功却颇为了得,只需三言两语交代特征,他便能将他人口中描述的形象刻画准确,寥寥几笔,形神兼备,亲人的形象跃然纸上。
那一日军营里十分热闹,周画师的案前排起了长龙,戍边游子们排着队,请画师画下亲人的形象,拿到画后便如珍宝一般捧在手中,与画中人对视许久,不知觉间红了眼眶,方才想起“男儿有泪不轻弹”。
曲弘毅的剑鞘里也藏了一张妻子的画像,他还记得那日请周画师画完后,兴冲冲地走到主将营帐中禀告:“将军!这周画师真是笔下有神,画得真太像了!”
比起“副使大人”,他们更习惯称呼叔山梧“将军”,——不同于其他藩镇的节度,比起稳坐驻地的藩王,他更像冲杀前线的将领。试想眼下的大祈,还有哪个藩镇统帅会和麾下的士兵们一起,纵使在沉烽静柝不闻战鼓的时节,依旧栉风沐雨,饮马黄昏,亲力亲为地深入前线呢?
听到曲弘毅的话,叔山梧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自从参加完射礼,丛玉京回到凉州后,叔山梧更比以往沉寂了许多,将士们很难从这位顶头上司的脸上捕捉到一丝笑容。服役于他的麾下,演习操练一如往日沉重,而叔山梧对待自己更是比对待手下将士们更为严苛。常有士兵见到主将营帐中灯火彻夜不灭,隐隐有刀风剑啸隔帐传出,一练便到了天亮。
曲弘毅却觉得将军冷酷淡漠的表象下,实则并非全然冷血无情。否则他为何会专门从关内请来画师,为军营里的大家作画,一解士兵们的思乡之苦呢?
“将军,您……不去画一张么?”那时他忍不住好奇地问。
叔山梧搁下了手中的簿册,于案后抬头看向曲弘毅,那眼神无锋,却让人一时瑟缩。曲弘毅立时有些后悔问了他这个问题。
“不用了。画了也是亵渎。”
曲弘毅记得那时叔山梧唇角勾着自嘲地笑,这样回答他。
“都头,咱们将军娶妻了么?”
曲弘毅的神思被身边人拉回,他将视线投向不远处叔山梧孑然一人的背影。他正仰着头,看着暗色天幕下灰白的云层,挺直的后背却显得格外落拓。
曲弘毅摇了摇头,旁边的人好奇心没有满足,追问:“是没娶妻?还是不知道啊?”
他皱眉转头,看向身边一脸好奇的士兵,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个暴栗:“你怎么那么好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