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谬之事,叔山柏一振袍袖,狞笑着道:“他生前不见你尽孝,死后却来献殷勤!叔山梧,你的确厉害,能够突破我布防在城外的兵力,但你真的以为我只有这区区三路杂牌禁军么?!”
决云眉头微蹙,目光警惕地扫射一圈,高处的城墙角楼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士兵。
叔山柏接管的禁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战力却大打折扣,在没有获得清野军的帅位之前,为确保能将叔山梧的人一网打尽,他说服了太子李德音下令,将鱼乘深的神武军,和严子确的一部分凉州军东调至此。如今鱼、严的两路大军就埋伏在东都城外的磐龙岭中,只要叔山梧的人马出现,便能在一个时辰内围拢。
叔山梧语气平静:“严子确和鱼乘深会听你调遣,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叔山柏心中一沉,他明白叔山梧言中所指,目光微闪:如今他背靠李氏正统大旗,一旦自己野心暴露,便会过早成为众矢之的。
他向前一步,厉声道:“叔山梧,你这无君无父之辈,有何立场说我?如今招讨你的檄文遍布大祈各个关隘,你竟敢擅自带兵杀入玉京,还劫走了钦犯,简直无法无天!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将你这逆贼绞杀于此!”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今日来此也不为与你为敌,把父亲的遗体交给我,我要带他回槊方安葬。”叔山梧语气依旧镇静。
叔山柏眼中闪过恨意,高声笑道:“好啊!叔山寻这一生杀戮无数,造业甚多,我还特为他请来大师超度,谁想他到头来却选你替他扶灵?!”
他眉峰一凛,恶狠狠地质问,“他是不是,把清野军的兵符也一并交给你了?这个老狐狸,我就知道他从未信过我!”
叔山梧抿唇,十余日前蒋朝义带着叔山寻的口信秘密抵达揽川营,除了清野军,还将后事交托予他:他那时便有预感容絮母子会为了兵权行极端之事,只是没料到叔山柏会亲手向自己的父亲奉上毒药。
“我早说过,我对王位、对兵权没有半点兴趣。”
他并不情愿接受叔山寻馈赠的一切。他幼时离家,与双亲缘分淡薄,成年后更意识到自己在许多事上难以认同自己的父亲,但眼下的处境却不由得他拒绝。
命运讽刺如斯,一生自负英雄如叔山寻,坐拥十二万清野军雄师,到头来身边却无一个可信任的人,只能求二郎将他的遗骨带回槊方故地,葬在无定河畔,北望焉支山脉。
“哈哈哈……叔山梧,你我相差十五天,你自懂事起几乎不曾喊过我一声兄长,更从来不曾在叔山寻的膝下奉过孝心,这二十年我勤勤恳恳,凭借自己一手努力方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有什么了不起?让那么多女人为了你前赴后继,纵然你没靠叔山氏的荫庇,也不过是凭着郑氏才能走到今天,不是么?!”
叔山柏人前温润如玉的假象此刻已经荡然无存,身上还穿着叔山寻不合身的衣袍,衣角被一大片血渍染红,鬓发也乱了,有种疯癫之相。
叔山梧眸中冷色一闪,“郑氏的账,我还没有和你细算。今日是家事,不要牵扯其他。”
“家事……哈哈哈、对,家事……”
叔山柏大笑着张开了双臂,挥动着宽大的衣袖,“你看,我着父亲的旧衣,为他招魂,做到这样地步,怎么不算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