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来仪微怔,也许这就是他能成为边境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捉生将的原因。
“有时我常常怀疑,其实我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从小我和阿柏就是不同的,他有母亲疼爱,父亲对他也不会如同对我一样,形同陌路。母亲对我而言,像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幼时一直陪伴我的奶娘在我懂事后被送走,后来得知,是因为她和我的生母都来自异域,而有关她的一切,在家中都是不能提的禁忌……”
“幼时出去玩耍,被说‘瞳色有异,是为不详’,那帮孩子要拿着弹弓射瞎我的眼睛,我和他们打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带着伤回家,回家后又被父亲揍了一顿——那是我第一次发觉自己和他们的确不一样……”
他述说这一切时,面上始终挂着抹淡然的笑意,仿佛在讲和自己无关的事。
郑来仪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自小被归为“异类”,从懵懂无知到淡漠冷清的少年形象。
叔山梧的童年与母亲有关的故事,只是旁人转述或加工的片面之词,甚至她知道的幕后故事还要比他更多一些。但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将环在他腰际的手更紧了紧。
“我本来也要很快南下去找你们的,若不是突然接到蒋朝义传信……”
叔山梧低头看向郑来仪,语气里带着少有的脆弱和不解,“椒椒,他不曾用那样的口吻和我说过话,要不是知道蒋朝义是他最为信任的心腹,我几乎怀疑他们在骗我。”
“他此生唯一一次向我提起母亲,就是让我将他的遗骸带回槊方,好和她离得近一些……”
“所以我还是来了,尽管知道叔山柏已经在这里设下的陷阱。现在想来,那大火起得太过突然,我本准备进殿时,分明听见有人在外面喊我,那语气好像……我娘……”
“阿梧……”
郑来仪不忍再听,低声唤他名字,却是欲言又止的口吻。
“嗯?”
叔山梧扶着她的肩头,唇角带着一抹苦笑,“你也觉得我一定是听错了,对不对?明明我根本都从来没听过她的声音……”
“或许吧,是我的幻觉而已……”他一声叹息。
郑来仪伸出手,捧着他的脸,倏然心惊:他的脸滚烫,如同炉中燃着的炭。
“怎么烧得如此厉害,这不行……”
她急得一时无措,转头要喊外面的人,又想起人都被她调走了。咬了咬牙,转身要去桌边倒杯水来,却被叔山梧猛地拉住了,扯回了怀中。
“我没事……”
叔山梧闭了闭眼,郑来仪的手贴着他的下颌,纤长的十指落在耳后,丝丝凉意让他的身体不自禁微微颤簌。
方才还言之凿凿,说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人,此刻低垂着头,在她耳边低声如同恳求的语气:“……别走,椒椒,让我抱一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