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吩咐了底下人:“客官舟车劳顿,待会让人送浴桶过来。”
祝余挺了挺自己的腰板,又松了松肩膀,学一旁的壮汉一样撸起半截袖子:“送壶酒就成!”
胡娘做得就是过路人的生意,那些人走南闯北的,什么样的没见过。
从第一眼见到她,便看出这客官杏眼灵动,额尖落下的碎发,连晒几日皮肤仍旧白皙,是个活脱脱的美人。
“恕我直言,您这样貌,别说我是女子,就是男子也能一眼认出。”胡娘掩嘴笑道,“不过您别怕,我这仰月楼本就是给行路人歇脚的。不过您进城可得小心着些,寒江城近日不太平。”
祝余真心谢过她,平日里见惯了阿笙穿男装,扮顾长柏那会儿也算是天衣无缝,便觉着掩饰女子身份并非难事。
入城之后,还是谨慎为妙。
祝余跟着胡娘上楼,这楼上安静许多,没有丝竹歌舞之声,只有一股淡雅的香气。
“姑娘与那些臭男人住一起不妥。”胡娘推开廊底的一间房道,“这楼上的雅间只有两间,东西各一间,推开窗就能看到沙漠悬月的奇观,您就住这东边的望月间。”
祝余里头确实雅致,瞧着西边的雅间也亮着灯:“胡娘这对面也有住客吗?”
“姑娘放心,是两位赶路的公子,一个憨憨傻傻,一个有几分姿色在。”胡娘叹了一口气,觉着那人不解风情有些懊恼,“只可惜,老娘请他喝酒,他把我赶出来了。”
还真是个憨傻的。
…
“阿嚏!”映月间内的那个憨傻少年打了个喷嚏,他搓着身子,探头将窗户关上,“此处实在太冷了,就该多带些衣服来的。”
烛光跃动着,昏黄的光照亮另一位公子的侧脸,露出轮廓分明的线条,应是那个有几分姿色在。
他低垂的眼眸盯着卷宗,时而提笔批注,时而沉思。
“我说老谢,你一晚上到底搭理我一句啊。”少年站起身子无聊,这闷葫芦比那庙里的和尚还要无趣,“成!你就看你的书,我去找胡娘过来喝酒!”
“等等。”谢展放下手中的笔,握了握发酸的手腕,想起掌柜那副模样,不由深吸一口气。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夏清朗一眼识破,“我说老谢你这太不解风情了,那胡娘貌美风趣,怎就不入你的眼了?”
夏清朗一副很铁不成的模样,他本是不想来寒江吃苦的,可老谢却诓骗他这里有南靖最好吃的炙羊肉。这都走了十天,连根羊毛都没瞧见。
“阿朗,我们去看月亮吧。”谢展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说老谢你脑袋没被门夹吧?”夏清朗嘴角抽动,指了指窗户,正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他双手一摊。
“此处是寒江边界,这儿的人信奉月神,说不准有什么奇事发生。”谢展一本正经解释道。
“就算是大罗金仙来,我今晚也不出去!”夏清朗碎碎念起来没完没了的,“大晚上的去沙漠赏月,也就你们这种文人想得出来。我可不去,我最怕冷了。我奉劝你也别去,你要冻死了谁背你回来……”
一回头,房门打开着,人已经没影了。
谢展本就不是个听劝的人,他裹着一层厚厚的衣服,踏在这冰凉的沙地上,爬到高处坐了下来。
夜色低垂,沙漠的夜与白天截然不同。
一条银河贯穿天际,星星仿佛触手可及,这样的景致是清河永远瞧不到的。
无尽的黑暗中,沙丘若隐若现,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沙砾摩挲得声响。
他望着今晚的月亮,在静谧的风声里,听到一个女子在说话。
“谢卿,今日十五团圆,你怎么一个人待着,我们一起晒月亮可好?”
他回过神,今日三月十三,一切未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