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和声音惊得微微一震,涣散的目光艰难地、一点点地聚焦。她恍惚地抬起头,视线迷茫地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正正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白日朝堂上的锐利锋芒,也没有惯常的深沉算计,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专注的深邃。像夜色下无风无澜的海面,包容着所有的惊涛骇浪。
商晏君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目光落在她依旧死死捂住耳朵的手上——此刻,正被他的大手完全覆盖、包裹着。他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如同耳语,却又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这里是太傅府,不是皇宫。”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锁住她惊惶的瞳孔,“没人能关住你。”
没人能关住你。
这六个字,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轻轻旋开了她心口某道锈死的锁。
南栀子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意识终于从那个冰冷绝望的雨夜中,被一丝一丝地拽回这个烛光昏黄、弥漫着书墨气息的现实角落。她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感官也随之复苏。
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背上那持续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温热和力量。
她像是被烫到一般,指尖猛地一缩,想要收回,却又被那残留的恐惧和贪恋的暖意钉在原地,进退维谷。
窗外,那肆虐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转弱。震耳欲聋的雷声消弭无踪,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滴敲打着窗棂和庭院中的芭蕉叶,发出单调而安宁的声响。
书房里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烛芯偶尔爆出一两点细微的噼啪声,书页的墨香若有若无地漂浮在空气里。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角落中两人那几乎重叠在一起的、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一急促,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喘和未褪的惊悸。
一沉稳,绵长,带着一种无声的守护。
呼吸声交织,在这寂静的雨夜角落,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更深露重,翠华殿内,烛火早已熄灭。南璎珞只着了轻薄的寝衣,躺在铺着柔软锦被的拔步床上,红绡帐幔低垂,她睡得正沉,呼吸均匀。
突然,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呼唤:“公主!公主殿下!醒醒!出事了!”
南璎珞被惊醒,不满地蹙起秀眉,带着浓重的睡意呵斥:“哪个不长眼的贱婢!深更半夜……”她的话音未落,寝殿的门已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她的贴身大宫女春桃提着被风吹得明明灭灭的气死风灯,脸色煞白地挤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床前冰凉的金砖上。
“公主!奴婢该死!可……可这事太大了!奴婢不敢不报啊!”春桃的声音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南璎珞被这阵仗弄得睡意全无,心头莫名一跳,不耐烦地掀开帐子坐起身:“快说!什么事慌成这样?”
春桃咽了口唾沫,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惊惧又带着一丝隐秘兴奋的光:“是……是昭阳殿那边!奴婢……奴婢刚得了确切的消息!那位……那位主子,她……她根本不在昭阳殿里!”
“什么?”南璎珞一愣,随即嗤笑,“胡说八道!父王亲口下的禁足令,她敢……”
“千真万确啊公主!”春桃急急打断她,膝行两步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奴婢……奴婢花了重金,买通了昭阳殿一个负责洒扫的二等宫女!那宫女说,她亲眼所见,就在晚膳后不久,趁着雨势将起未起、天色昏暗,南栀子乔装打扮从……从西边那处年久失修的矮墙……翻出去了!”
“翻墙?出宫?!”南璎珞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赤着脚就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也浑然不觉。她眼睛瞪得溜圆,睡意瞬间被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兴奋取代,“你……你确定?!”
“奴婢再三确认了!那宫女收了银子,指天发誓!说看得真真儿的!就是她!至于去了哪里……那宫女就不知道了,只说……只说看方向,像是往……往宫城北边去了……”
“好!好!好呀!”南璎珞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微微发颤,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无比灿烂又无比恶毒的笑容,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禁足期间!竟敢私自翻墙出宫!不知所踪!南栀子啊南栀子……”她赤着脚在冰凉的地砖上来回踱了两步,像一头发现了绝佳猎物的母豹,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把这么大一个把柄送到我手上!”
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梳妆台上模糊的铜镜,镜中映出她因兴奋而扭曲的娇艳脸庞。她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光滑的脸颊,嘴角勾起一个胜券在握的、冰冷又得意的弧度,一字一句,如同毒蛇吐信:
“这个亲……你和定了!明日宴会结束,本宫定将此事告知父皇,这次,看谁还能保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