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天子巡幸梁都军营的仪仗如一条金色长龙，旌旗蔽日，金甲生辉，声势浩大得几乎要将初晴的天空再次遮蔽。
然而，在这片喧嚣的荣耀中心，九重金顶华盖下的龙辇之内，韩川的脸色却比那连绵的雨天还要阴沉。
内廷总管赵德踮着脚尖，如狸猫般无声地挪了进来，双手捧着一碟精致的攒香糕，极尽谄媚。
“陛下，赶了半日路，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韩川眼皮都未抬一下，只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枚乌木箸，轻轻一拨，那碟糕点便连着紫檀木托盘，悄无声息地滑到了车辇的角落里。
“哗啦——”
他伸手，一把将明黄色的纱帘扯下，彻底隔绝了外界的阳光与喧闹，也隔绝了赵德那张欲言又止的脸。
龙辇内，光线瞬间昏暗下来，只剩下角落里熏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韩川极其不爽。
这浩大的声势，这隆重的仪仗，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华丽的放逐。
三宫太后，用这种方式，将他这个天子“请”出了权力中枢。
她们这几日，必然是有了新的决断！
梁都军营，他的确想去。
但绝不是现在，更不是以这种被安排的姿態！
他之所以想去，一是好奇，那处先帝极为看重、连于望都隐于其侧的地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二来，他也想借机在军营左近，寻一处不为人知的别院，作为自己宫外的落脚点。
可现在，这一切都变了味。
韩川的眼神冰冷的看着赵德，“赵德，你说将朕支来这荒郊野岭，是谁想出的好主意？”
纱帘外的赵德身子一颤，脑袋一个劲地摇头。
“呵。”韩川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满是嘲讽，“王进一事，朝野上下风波未平，朕这个担保人，不在宫里坐镇，反而兴师动众地跑来军营游巡，你说，这梁都城里的人，会怎么看朕？”
赵德的头更是摇得厉害，汗珠已经从额角渗出。
他不敢答。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对天子的非议，传出去便是杀头的大罪。
赵德不答，韩川却替他答了：“她们这是在告诉满朝文武，朕，即便在朝堂上赢了一局，也不过是个需要去军营骑马射箭的黄口小儿，真正的国事，还得她们说了算！”
见赵德依旧沉默，韩川淡淡道：“朕知道，在王进这件事上，朕与三宫的利益是一致的，可朝中总有些蠢货，看不清局势，想要从王进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好为自己邀功。”
赵德的身子微微一动，这算是默认了。
韩川的指节在身前的矮几上轻轻敲击，：“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王进能在东梁做那么多年的国主，在朝中能没几个过命的交情？真把他逼死了，那些人是会坐以待毙，还是会狗急跳墙？”
“陛下圣明。”
赵德终于找到机会，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圣明？”韩"川自嘲地笑了笑，“若真圣明，就不会被堵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赵德闻言，连忙补充：“陛下，此事还不仅仅是王进一党，辅国公尤庸的反应太过激烈，还有林川、明黎几位大人的态度……都让水面下的争斗，变得更复杂了。”
“所以，”韩川一字一顿，眼睛冰冷的盯着赵德，“朕看似赢了，可真正的里子，半分好处没捞着，如今更是被他们联手踢出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