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电吗?
他自己也不晓得。
夜晚的光,永远离不开墙角那排黝黑油腻的煤油灯。
奶奶会在灯下做针线,爷爷则会吧嗒着旱烟,望着跳跃的火苗出神。
“妈妈”,这两个在余磊的口中再未提及。
偶尔,爷爷会指着远处山上隐约可见的电铁塔,用浓重的乡音对余磊说:
“娃啊,咱这地方,山多水深,靠天吃饭。天不下雨,河里的水不够,水电站就没力,家家户户就跟着摸黑…难呐!听说城里头,通宵都亮堂堂的…”
火光映照在爷爷沟壑纵横的脸上,那是对“光”最朴素的向往,也夹杂着对儿子的怀念。
“城里?”余磊没什么概念,一是因为交通不便,二是距离自己太遥远。
城里就是有“光”的地方吗?
直到今天,余磊才在电影院看过奥特曼,“我要接受光芒,斩断黑暗。”
光一样的男人。
城里人都是“光”一样的人吗?
余磊就在这种摇曳、昏暗且带着煤油气味的灯光下长大。他渴望光,渴望去城里看一看,还有去看看妈妈,为什么妈妈一直都没有回来。
夜晚,书本上的字迹常常模糊不清,停电时,“挑灯夜读”是他童年最深刻的缩影,为了心中的光,为了渴望。
那盏小小的煤油灯,成了他夜晚唯一的伙伴,既照亮了他眼前的书本,也驱散着他心底日益的阴霾。
余磊对黑暗的恐惧、对光的渴望、对父亲生命终结瞬间,那可怕蓝色电火花铭心刻骨的记忆,以及对那个带走母亲的、同样没有光的未来的想象。
小学,初中,高中。
高考前的夜晚,村里再次毫无预兆地黑了。
余磊轻车熟路地摸黑找到火柴,“哗啦”点燃煤油灯。
昏黄的灯苗在他眼中跳动。
是暴风雨。
电线“啪的”断了。
“该死,这个时候停电。”余磊心里很清楚,十来年苦读成败都在今朝。
黑了,又黑了。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望向窗外同样被夜色笼罩的村庄。
星星点点的煤油灯光从几户邻居的窗户透出,微弱得像萤火虫一样,在无边的暗夜里,扑腾着、挣扎求生。
风声呜咽,如同无数人的叹息。
这一刻,一个念头像电流般击中了他少年却已历经沧桑的心:
煤油灯的光,太弱,太易熄。
他要找一种更大、更亮、更持久的光,一种足以驱散这无处不在的黑夜,“点亮千家万户的光”。
让大村村不再摸黑。
让像父亲那样为了接通一束光而冒险的人不再白白牺牲;让像母亲那样被黑暗、困苦驱赶的人不再背井离乡;让爷爷眼中不再暗淡;让光实打实地照进大村村每一户人家。
他攥紧了小小的拳头,对着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用一种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斩钉截铁的声音,在心里一字一句地发誓:
“我一定要让村村通电,让这万家灯火,永远都敞亮着。”
这句话,停留在高考前夕的暴风雨夜晚,在一个失去双亲庇护的孤儿心中生根发芽。
它微弱,却炽热;它孤独,却执着。
如同那盏在风中摇曳的煤油灯,虽然渺小,却固执地、顽强地燃烧着,照亮了一个倔强人生轨迹的起点。
它指向一个遥远却无比清晰的彼岸,“电花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