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高墙大宅森严如狱,檐下冰锥如枪戟倒悬。
十余名铁骑破开风雪,疾驰到紧闭的朱漆大门前。
当先一人身披黑貂大氅,露出眉宇间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酷厉,比严冬更凛冽。
这正是当今辅国的顾命大臣之一,史弘肇。
他翻身下马,随手将鞭子抛给牙兵,目光如刀扫过,见无一人敢与他对视,这才抬脚,战靴踏碎阶前积雪,发出骨裂般的轻响。
“让二郎来见我。”
“是。”
穿过前院,进了大堂,史弘肇坐定,下一刻却眉头一皱,因发现那边案上放着一本书,是《礼记》。
果然,长子史德珫从堂侧而出,行礼问安。
不同于史弘肇的武人风范,他气质儒雅,举止彬彬有礼。
“父亲回来了,方才侍卫司押来一个书生,因他当众对父亲出言不逊。”
史弘肇眼皮都不抬,伸出三根手指,随意一摆。
这是他在军中发号施令的独特习惯,二指是“滚”,三指是“杀”。
“父亲息怒。”史德珫忙道:“此事蹊跷,容孩儿查清楚……”
“又同情书生?”史弘肇叱道:“为父再说一遍,安朝廷、定祸乱,只需长枪大剑,甚毛笔书卷,能有屁用?!”
史弘肇重武轻文,厌恶读书人,这事人尽皆知,但史德珫好读书,亲近儒者,父子二人常有口角。
眼看要起争执,门外仆役通传道:“阿郎,二郎到了。”
“进。”
史弘肇脸色更差。
他长子不肖,次子更是朽木,幼时就因蠢笨而给史家丢脸,那之后他就不让次子在人前现眼,只盼严厉督促武艺使其成才,可惜,换了十余个教习依旧不能让人满意。
上个月,史弘肇只好把身边的得力牙将派到次子身边。
过了一会,史德渊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大堂上,往那一站,痴肥,恍惚,目光闪躲,莫说杀伐之气,根本不像个人。
“孩儿请父亲安。”
“演练吧。”史弘肇懒得多说一个字。
史德渊有些慌乱,回头看了一眼,见他院里的人都跟在后面了,方才磕磕绊绊地说起来。
“父……父亲,孩儿近来勤加练武,扭伤了脚。”
“嗯?”
“没没没大碍,只是独……独自演示看不真切,孩儿可否……可否与他对打一番?”
“随你。”
“是。”
史弘肇眼皮一抬,见史德渊身后站出个仆僮,气质沉静,两人各自接过哨棍。
他嫌次子握棒的气势太弱,连站姿都显得松垮,摇了摇头。
“开始。”
史德渊猛地将手中哨棍破空劈下。
仆僮慌乱闪避,哨棍擦着衣襟掠过,“啪”地在地上抽出白痕。
这下避得太险,堂中诸人立即被他吸引了目光,感到了这场打斗的激烈。
张满屯不由惊讶,张了张嘴。
“好快的起手。”史德珫随意夸道。
话音未落,史德渊哨棍横扫,仆僮举棍格挡,“铛”的一声脆响,整个人被震得连退三步,后背“嘭”地撞在廊柱上。
“好力道!”张满屯终于想到要捧场。
史德渊得了夸赞,紧跟着又一棍,仆僮仓促间一个鹞子翻身,腾空时棍尖戳向史德渊的手腕。
“漂亮!”
这招式行云流水,史德珫真心喝彩,目光紧盯着那仆僮。
可惜,仆僮动作虽漂亮,力道却不足,被史德渊反手一拉哨棍,摔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过反击。
史德渊越战越勇,仆僮左支右绌,棍影在空中交织,密不透风。
战了半晌,史德渊的哨棍用力一挑,仆僮的哨棍脱手而出,旋转出响亮的破风声,远远飞落在大堂一边。
“力劈华山!”
仆童踉跄后退,史德渊乘胜追击,气势十足。
电光石火间,仆僮身体笨拙地往后一仰,哨棍擦着他的鼻尖掠下,“嘭”地砸在地上。
“好!”张满屯大声叫好,拼命拍掌。
但紧接着,哨棍力道反弹回来,史德渊手掌吃痛,不由惨叫一声。
“多谢二郎手下留情!”
不等惨叫声落,那仆僮已双手抱拳,高声道谢。
“啊……啊哈哈哈!”
史德渊掩住惨叫,偷瞧了父亲一眼,忙收起棍子,手在背后局促地搓着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