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面色猝然僵住,一切神情化作难以掩饰的失态惊愕。
风声掠过身畔, 华美染血的裙摆在空中铺展,像夜风里一面猎猎作响的朱红旌旗。
景涟跌落下去。
她像一只折翼的鸟儿, 轻盈地坠入地面尘灰之中。
几乎是刹那间,身后追兵齐齐勒马,仍止不住前冲的趋势,险险在景涟三步之外停住,才没有将她卷入马蹄下。
斗笠男子待要勒马,已经来不及。
“走。”景涟对他说。
就在她坠落的那一刹那,这位柔弱如一捧芙蓉花瓣的公主,在他耳边留下这样一个匆促的字。
为首的将领跃下马背,便要亲自去擒景涟。
他是秦王亲信,深知贵人的种种忌讳讲究,即使在乱军追捕之际,仍然顾忌金枝玉叶的身份,不敢令低等士卒冒犯景涟。
芙蓉花簪寒光闪烁,抵在景涟颈间。
“放他们走。”
景涟将簪尖压向肌肤,更清晰地重复道:“放他们走。”
连串血珠滚落,没入领口,在雪白的脖颈间留下朱红血痕,分外触目惊心。
啪!
弓弦震动的响声似有若无。
这是最细微的声响,嘈杂的夜色里,唯有武功最高的强者才能听见。
景涟听不见,但她的每一个动作,无形中都是对将领的回应。
簪尖不断压向颈间,越来越多的鲜血滴落,沾湿衣襟。
这当然很疼。
景涟的脸色越来越白,手指也越来越抖。
但她的簪尖始终抵在颈间。
几乎是须臾之间,将领做出了决断。
他挥一挥手,止住了暗处那些动作,而后稍稍低头,尽可能恭谨地道:“请公主上马,臣等接公主回去。”
斗笠男子不得不走。
他毫不怀疑自己如果不走,永乐公主真有引簪自戕的决心。
“回哪里?”景涟平静问道,“不是要去南军?”
将领看着她,眼底流露出些许惋惜,像在看一株名贵却即将凋零的花朵。
他平静答道:“京中犹有东宫逆党作乱,为公主安危计,请公主乘车前去,臣等护持左右。”
即使秦王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京中局势危急,无力再独自支撑,但他终究还要几分颜面。
既然要颜面,就不能将自己的同父妹妹,像一件贡品般拎在马上送进南军军营,至少还要车马护送,为摇摇欲坠的江山裱糊上最后一层摇摇欲坠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