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垛吃了一顿打后,被高怀德赶出了自卫队。
他无处可去,又不想回到鸡静岭,就去了镇上的王山米行。
米行也开在镇上,前店后坊。
他一走进米行,就听到后面发出巨大的冲击声。
自然王掌柜是认识周三垛的。
“去后面舂米去吧。”
里面有几个大汉,一律光着上身,最里的良贵看看他,周三垛向良贵挥挥手,他竟然没有理会。
***,他手上戴一块假手表。
镇上除了高镇长戴手表,甚至没有人见过手表。良贵手上戴着假手表,表示他见过手表,他肯定不是在高镇长那儿看见过手表,他戴着假手表,说明他见过像高镇长一样的高人,以此显摆。
周三垛就凑近过去,他要看看那块假手表做得像不像。
手表是块木头做的,上面刻着记号,带子是桑树皮做的。
“良贵。”他叫了一声。
良贵依然没有理会他,而是摆出练武人的架势。
他身板挺直,挥动的杵臼不像是去击打一臼稻米,而像是表演着盖世神功。
他这是做给我看的。
于是周三垛脱去上衣,露出上身,上身的伤痕累累尚未痊愈,这让他十分难堪,不过眼下顾不得这些,稍一松懈就要被良贵的气势压下去。
周三垛拿起杵臼舞动起来,虽然是第一次舂米,但动作并不复杂,所有的要领全在胳膊上,在脸上,在整个人的气势上。
那一年周三垛突然感到自己真正长成男人,如果父亲在,他就是一个声名遐迩的土匪,如今沦落到被人打被狗欺,被良贵压,这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压下去。
“嘿哟嘿哟------。”
不经意间,他与良贵不仅动作一致,而且口中的呼喝声也一致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响,彼此杵臼的击打声,彼此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都要盖过对方,一定要将对方的气势压下去。
“嘿哟嘿哟------。”
周三垛脊背上已经渗出汗珠。
妈的,就是让高镇长打的,这一顿打,差点被打死,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不该这样逞能。
周三垛突然一阵晕眩,赶快扶住杵臼,他大口喘息起来。一边的良贵停下杵臼,脸上露出得意地笑。
“良贵,你别得意,还戴个假手表,神气什么?等我身子调养一阵子,我们再比试。”
王掌柜显然已经知道了坊间发生的一切,担心他们打起来,他满脸堆笑,捧着一个斗过来,斗里装的不是米,是黑乎乎的砂糖。
“歇一歇,喝一杯糖茶再干。”
王掌柜亲自为周三垛冲了一碗糖茶。
周三垛喝了一口,甜到心里去。
“王掌柜,没得说的,我三垛不是孬种,你等着瞧吧。”
王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和你爹过去就认识,你爹从来没为难过我,三垛,你在我这里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
肯定不能放过良贵,每件事情都要与他比试一番。
过了些日子,王掌柜让他们把米挑到江边码头。
担米用的是大号的稻箩,装到满满当当。
“再加。”良贵说。
“我的也加。”周三垛说。
一个伙计用一个斗不断朝箩里加米。
“加,再加。”
米几乎要溢出来。
“前面要走好长一段路呢。”伙计说。
“加。”良贵厉声喝道。
米在箩里堆出一个山尖尖。
箩四周加箍,用芦席帘子将箩筐的四边抬高,这样箩筐还能加进更多的米。
“加。”周三垛恶狠狠地说。
良贵不敢再加了,他将扁担担在肩上,想要起身,脸上却涨得青紫,额头渗出汗来,却始终挑不起那担米。
周三垛蔑视地看他一眼。
“瞧我的。”
周三垛已经在脑子里盘算过,这么一大担米,硬碰硬怕也挑不起来,两手的功夫要全部用上。
自己玩过石锁,两手的气力不逊肩膀。
并且鸡静岭上走动的人,自小有一双好腿骨,两条腿能顶起一座山。
他一手抓一箩绳,两脚踩得稳当,腰上一使力,两胳膊像提那石锁使劲一提。
“起。”
担子被他挑起来,他正了正身子。
两只胳膊像两张弓,一点点不能松劲。
“走。”周三垛叫了一声,伙计们都在后面喝彩。
这次他赢了。
“良贵,你服不服?”
“老子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