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辟疆拊掌一笑:“大王看似一步闲棋,却是将闽越和南越都套入了彀中,臣佩服!”
刘昌摇了摇头,说道:“这事也是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行,不过寡人如今还年轻,还等得起!”
张辟疆点了点头,没错,时间是个很重要的因素,刘昌还年轻,再等个二三十年也等得起,二三十年时间,足够辽国这边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闲谈一番之后,张辟疆才说道:“草原那边传来消息,前阵子匈奴各部大会龙城,右贤王当场发难,与左贤王几乎兵戎相见,冒顿最后将事情压了下来,只是,如此一来,左贤王的权威就受到了挑衅,之后,只怕匈奴内部要有一场纷争!”张辟疆继承了张良的衣钵,他的能力不在于治国理政,而在于运筹帷幄,决胜万里,因此,黑衣卫在外的那部分密谍系统都交到了张辟疆手里,李达掌握的就是辽国和大汉境内的密谍,李达虽说因此权力缩水了一截,却也松了口气,他论起能力还是差了一些,什么都想要一把抓,最后只会坏事。如今他大半精力放在辽国境内,短时间内却已经做出了不小的成绩。
刘昌沉吟一番,说道:“只怕匈奴会将矛盾转嫁,让左贤王与右贤王分别攻打汉地或者是辽东,来看双方战果!”
张辟疆点了点头,冒顿他也是听说过的,这位也算得上是英明神武了,只是年纪大了,又因为自己是弑父上位,所以对下面年长的儿子有所忌惮,因此反而乐于看到左右贤王互相敌视,他才好从中调停,稳定自身权威。他也不乐于看到匈奴内乱,那么受伤的只能是匈奴的敌人!
张辟疆都到辽国这么长时间了,对于辽国如今的情况也很了解,又因为且渠部和姑夕部的投降,对匈奴的情况也有了了解,匈奴那边即便要入侵,也要等到秋冬季节,而且也不会选择深冬,深冬季节,雪深冰冻,他们需要找到合适的地方渡过寒冬,否则的话,若是摊上暴风雪,就要损失惨重。而春夏季节水草丰美,他们需要放牧,让饿了一个冬天的牛羊育肥繁衍,秋后他们牛羊也已经积蓄了足够的能量,战马也膘肥体壮,能够适应长期奔袭,而中原或者是西域,也刚刚迎来了丰收,有了大量的粮食还有其他物资,正好值得劫掠。
辽国这边他们要是想来,还得早一点,因为这里气候寒冷也就比漠北强一点,而且很多地方山高林密,根本不适合骑兵冲锋,如今辽国边境就遍布棱堡,之前辽国已经以鲜卑山和乌桓山为起点,在西边草原上修建了许多棱堡,趁着匈奴人还没回来,占据了大量草场,当时就有匈奴人想要抢夺,结果被打得很惨,不得已放弃了那里。吃过这么一次亏之后,估计没多少匈奴人想要再来尝试,毕竟,辽国大不了直接放弃乌桓山和鲜卑山,而匈奴人想要拿下这里,就得付出极大的代价,而这样的代价明显是不合算的。
因此张辟疆也不是很担心稽粥再次将辽国当做是对手,反倒是开始为汉室默哀,毕竟,虽说他们也得到了棱堡的修建方法,但是,他们的效率很明显是不如辽国的,光是将水泥从辽国运输到北地各个地方,就需要耗费许多时间,接下来还得征召徭役,两三年能够将棱堡修遍北地边境已经算是不错。若是匈奴大举入侵,汉地那边只怕也要焦头烂额。
沉吟片刻,刘昌说道:“给汉室那边传信,让他们做好准备吧!”
第63章
长安那边接到消息之后,刘恒脸色很难看,作为大汉目前最大的敌人,大汉在草原上自然也花费了不少心血。兵法中早就有用间门之道,而长城附近的许多部族一直跟大汉有些暧昧,比起跟汉军打生打死,其实他们更情愿老老实实跟汉人交换,虽说比较贵,但是那样比较安全。他们这些小部族,本来就生活在大汉与匈奴的夹缝之中,能少死点人就少死点吧!死多了,匈奴很快就能找到更多的炮灰,何必呢!
只是,这些部族愿意提供的情报很多都无关紧要,更加深入的情报往往来源于东胡卢部,结果卢兆配直接带着部族投奔了辽国,彻底告别了游牧生活,这下汉室这边就抓瞎了。
申屠嘉这个人是正人君子,接手典客之后,自然对于用间门之事没那么上心,而且他也不擅长这个。以至于他们对草原上的消息虽说不至于是一无所知,却也只知道一些皮毛。至于这等从龙城传出来的消息,他们能打探到才怪。辽国能打探到,是因为当时混战之中,有人直接混入了稽粥逃窜的队伍,这才有机会跟着稽粥前往龙城,最终打探到消息。
刘恒也没有责怪申屠嘉的意思,他除了对匈奴的嚣张感到愤怒,就是惊讶于辽国那边消息的灵通。这么说的话,辽国连龙城的事情都打听得到,那么,长安的呢?
这让刘恒心里很不自在,他可不希望自个前脚在未央宫说了什么话,后脚刘昌就知道了。做皇帝的人,就没哪个不多疑的,若是不多疑的,会被下面人坑得骨头都不剩!刘恒也是一样,他同样是个多疑的人,这会儿环顾了一下周围,觉得谁都不可信!
实际上,这个时候,大家保密意识都不强,仔细看一看《史记》,不管是那些诸侯王还是长安那些诸侯,一个个在外头就大放厥词,事情还没开始干呢,左邻右舍甚至连路边的小贩都知道他要造反了,因此很快就是廷尉带着人上门。像这样造反,除非上头是聋子瞎子,否则的话,能成功才怪!
而宫中也是贿赂成风,公卿大臣给宦官塞点钱,打听一点宫里的事情是正常操作。还有一帮闲着没事的公侯子弟,整日里打听宫里那些事情,然后编成活灵活现的故事在市井流传。要不然,像是刘恒生了背疮,叫刘启吮吸疮口,结果刘启直接吐了这事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辽国这边虽说在长安也放了密谍,打听长安的消息,但是还真没有将手伸到未央宫和长乐宫,因为委实没有这个必要。真正机密的事情,也传不出来,而不那么机密的事情,很快长安城里就人尽皆知了。
这种事情,刘恒也只能私底下处置,明面上刘恒只能是责骂了申屠嘉一番,申屠嘉也只能老老实实认错,这个时候,傻子才会跟盛怒的皇帝分辨自家根本没办法接触到龙城的消息,那不是火上浇油嘛!
刘恒发了一阵子火,然后说道:“既然辽国那边传信说匈奴有可能大举入寇,那么诸位先议一议,匈奴最可能从何处入侵?”
群臣也有些头疼,大汉疆域辽阔,原本这是一件好事,偏生也将国界线拉得极大,当初又因为战乱的缘故,被匈奴趁机占据了河套地区,这就让关中暴露在了匈奴的铁蹄下。左贤王那边能够威胁的就是原本的燕赵地区,而右贤王能直接从河套地区出发,直接威胁到关中。因此,之前要修建棱堡,朝廷就优先考虑了西边,只是原本那里距离辽东就有着相当长的距离,很多地方道路也很是崎岖,因此,光是将材料运到西边就耗费了许多时间门,期间门征发徭役,也引发了不少不满。很多时候,人是没有感同身受之心的,汉室建立这么长时间门,很多人并不以汉人自称,大家还是习惯于说自己是关中人,关东人,齐人,赵人,蜀人。南边的人是体会不到北地百姓对于匈奴人的切齿痛恨的,他们只会觉得,因为这事,自家不得不去北地服役,有的时候,若是跟匈奴对战,还要额外征收赋税。若是有战争红利,就像是辽国一样,一场仗打下来,虽说消耗了许多财富,但是却俘获了大量人口牲畜,大家都能从中得益。
但是,大汉与匈奴敌对多年,耗费钱粮无数,却没见过什么收益,北地军民是同仇敌忾,因为他们是切身之痛,而其他地方就没这个想法了,他们想的就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们要为此出钱出人出力!这也是为什么汉匈之间门达成了和亲协议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门,尽管匈奴还会不定时地找汉家麻烦,但是朝堂上还是和亲派居多的缘故,因为和亲花费少,大家捏着鼻子就认了,真要是打起来,未必打的赢不说,那真是流水的钱粮都打不住,大家都不愿意冒险。等到卫青霍去病带回了大量的缴获,又有大批的人因功封侯,朝堂上就一群人迅速转为主战派,而等到后来,收支再次难以相抵的时候,大家就开始喊着要修生养息了,利益决定立场,不外如是。
只是,那是主动出击,而如今,人家匈奴都要打过来了,总不能放弃北边的国土吧,谁敢说这种话,当场就要被群臣撕成碎片,全家都得遭殃。
群臣一番商讨,几乎吵得脸红脖子粗,这个说,要严防云中雁门一带,那个说要主要河套边塞,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差点没打起来。
申屠嘉之前被训斥了一顿,这会儿只能低头垂手在一边听着,但是听着朝堂上公卿越吵越是火大,也跟着火气上涌,他也是行伍出身,这些年就算是修身养性,脾气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会儿火气也上来了,这等军国大事,一群公卿大臣竟是只知道争吵不休,一点能拿出手的主意都没有,简直是岂有此理。
申屠嘉沉吟一番,干脆起身出列,高声说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上头刘恒听得也是面色发沉,这会儿见得申屠嘉出列,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申屠典客请讲!”
申屠嘉说道:“孙子有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匈奴意图叩边,不知我大汉能不能分心两顾,兼管东西?”
刘恒沉默了一下,叹道:“除非动用燕赵郡兵,否则的话,很难二者兼顾!”
申屠嘉当下便说道:“既是如此,那陛下以为,东西两地,孰轻孰重?”
刘恒顿时有些难堪,这会儿继周勃之后成为丞相的灌婴开口说道:“匈奴若从西边来,越过萧关,便是关中,自然是西边重要!”
刘恒跟着叹道:“不论东西,都是我大汉疆土,上头都是我汉家百姓,哪有轻重的道理!”
申屠嘉点了点头:“陛下仁厚,臣铭感于心,如今之计,当以关中为主,若有多余的兵力,可以遣往代国赵国,援助雁门、代郡、上党一带。”
刘恒听着,不免问道:“那燕地该当如何?”
申屠嘉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说道:“辽国与燕国最近,不如请辽国出兵,帮忙抵御匈奴!”
申屠嘉话音刚落,朝堂上就如同一瓢冷水浇进了热油里,群臣沸腾起来,辽国在朝堂上虽说不至于是禁忌,但是除非必要,大家都不会提起,大家巴不得辽国一直就固守辽东,谁敢让辽国插手汉室之事,不怕引狼入室吗?
结果申屠嘉这会儿提出来要让辽国出兵,顿时有的人直接就炸了。头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舞阳侯樊市人。
樊市人是樊哙的庶子,一向不为嫡母吕嬃喜欢,结果诛杀诸吕的时候,吕嬃与当时的舞阳侯樊伉被杀,舞阳侯一脉一度除国,最后刘恒施恩,让樊市人继承了舞阳侯的爵位。樊市人正是因为诛吕之事得以占据高位,如何还能再让吕氏死灰复燃,这会儿简直是有些气急败坏起来,叫道:“申屠嘉,你几度出使辽国,难不成已经与那辽王勾结,沆瀣一气,这才这般作为?”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想法,看着申屠嘉的眼神都变得疑忌起来。
申屠嘉也没有因此勃然大怒,直接看向了樊市人:“若是不成,那舞阳侯是想要亲自带兵固守燕国吗?”
燕王这个王位简直如同受到了诅咒一般,从刘建开始,就没一个能安稳坐着的,之前还不知道辽东那边消息的时候,刘恒就命原本为琅琊王的刘泽改封燕王。刘泽也是因为诛吕之事才从宗室之中脱颖而出,他娶的正是吕嬃的女儿,也是个果断杀妻的狠人,然后又给了群臣一个不立齐王刘襄为新帝的理由,从而才选了刘恒为天子,可以说,刘恒能够上位,刘泽是立了大功的。
原本他能从琅琊王变成燕王,算是一件大好事,结果被封到燕国之后才知道,刘昌居然死里逃生,做了辽王,顿时就有了心病,要是他与死去的王后樊氏所生的王太子还在就也罢了,结果已经被他杀了,反倒是立了原本就宠爱的姬妾之子刘嘉做了太子,这下就没了余地,顿时有了心病,又听说刘昌连凶残的匈奴人都给打败了,更是病上加病,冬日的时候就没熬过去,如今的燕王是刘嘉,也还是个少年,指望这位能担当得起保卫燕国的重任,那是真的有些不靠谱。
当年舞阳侯跟琅琊王是亲家,樊市人与刘嘉都是因为吕氏之事受惠,两人私交其实不错,但是指望他们两个能抵御匈奴,樊市人反正是没这个信心,这会儿脸涨得通红,一时间门都不知所措起来。
刘恒看得失望,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了薄昭,说道:“辽王如今也不小了,轵侯回去准备一下,送孙女去辽国完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