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院里的水缸旁,拿起木瓢,舀了一瓢凉水,仰头就往嘴里灌。
水流得太急,她心神又尚未完全回笼。
“咳……咳咳咳……”
一口水直直呛进了气管,她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眼泪都飙了出来。狼狈,且毫无形象可言。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带着一种笨拙的力道,拍抚着她的后背。
苏凤娆一边咳,一边抬起被水汽和泪水模糊了的眼。
是林阿九。
少年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用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苏老夫人的惊恐,没有苏子昂的懦弱,也没有秦安的猜忌与审视。
那是一种很干净的东西。
干净得像山巅的雪,像雨后的天空。
是纯粹的、不加任何杂质的……担忧。
四目相对。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那只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稳定而执着的手。
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苏子昂瘫在地上,还在回味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恐惧,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苏老夫人则靠着门框,一手抚着心口,另一只手指着苏凤劳,想骂她是个惹祸的灾星,又怕她下一秒就发疯杀人,那根手指在空中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最终,是秦安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走上前,没有看地上的苏子昂,也没有理会墙边的苏老夫人。他的目光,笔直地落在苏凤娆身上。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已经没了昨夜的震惊和探究,只剩下一片风雨过后的平静,一种认清了现实的疲惫。
“街口的案子,拖不住他们多久。”秦安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知府刚上任,急着立威。这桩命案,加上你们这桩钦案,他会把青城郡翻个底朝天。”
他顿了顿,看着苏凤娆,一字一句地问:“苏姑娘,现在,你我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得平静,却比官兵的刀子还锋利。他没点破她的身份,却用“钦犯”的事实,将两人牢牢捆绑在了一起。他没揭发她,不是因为心善,而是因为官兵已经看见他们在一起。一旦苏凤娆被抓,他秦安就是窝藏钦犯的同谋,黄土埋到脖子了,还得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他这是在逼她拿主意。
苏凤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将湿透的碎发捋到耳后。她知道,现在任何的辩解和隐瞒都毫无意义。在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狐狸面前,唯有价值,才是最可靠的通行证。
“秦老丈是个聪明人。”苏凤娆开口,声音还有些咳后的沙哑,但语调却稳了下来,“我不想死,您也不想被我连累。既然如此,我们来做个交易。”
“交易?”秦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
“对,交易。”苏凤娆走到院中的石桌旁,自顾自地坐下,仿佛这里不是随时可能被抄家的杏林堂,而是她家后花园的凉亭。她抬眼看着秦安,“我需要一个地方,安全地躲到风声过去。我还需要出城的路引,或者一条能避开所有关卡的密道。作为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