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檀香幽幽。
张员外亲自捧着茶,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着苏凤娆深深一躬:“女医,大恩不言谢!若非有你,我张家……香火就断了!”
他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沓厚得惊人的银票,双手奉上:“这是五千两,区区薄礼!日后但凡用得着我张家,万死不辞!”
苏凤娆看都未看那银票一眼。
“张员外,”她端坐不动,声音没有温度,“钱,我不需要。”
张员外一愣,举着银票的手僵在半空。
“我救令郎,是想和员外做一笔交易。”苏凤娆抬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我要的,是你张家给我一个身份。一个能让我在青城郡,光明正大活下去的身份。”
张员外心脏猛地一跳。他是个在商海里摸爬滚打半辈子的老狐狸,瞬间从这句看似平淡的话里,嗅到了惊涛骇浪的气息。
一个医术通天的奇人,会缺一个身份?
“女医……此话何意?”他试探着问,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警惕。
苏凤娆没回答,只是抬手,缓缓揭开了脸上的面纱。
烛火下,那张脸光洁如玉,毫无瑕疵。但更重要的,是这张脸与城墙上悬赏千金的海捕文书,别无二致!
“你!”张员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针尖,下意识地暴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黄花梨木的书架上,架子上一个名贵的青釉瓷瓶应声落地,“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你就是那个……杀了官差的朝廷钦犯,苏凤娆?!”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杀官差是栽赃,被追捕倒是真的。”苏凤娆重新戴上面纱,仿佛刚才摔碎的只是一个不值钱的瓦罐,“城西当铺那桩命案,也是我一手策划的脱身计。现在,我的处境,张员外应该很清楚了。”
张员外只觉得血液都凉了。窝藏朝廷钦犯,这是诛九族的死罪!他刚刚才从儿子差点死掉的噩梦里挣扎出来,转眼就掉进了一个更恐怖的深渊!
他扶着桌子,大口喘气,脑子里飞速盘算。告发她?自己能得到什么?一千两赏银?可她救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这是天大的恩情!但不告发……
“张员外,”苏凤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挣扎,那声音冰冷,却带着一种解剖般的精准,“你是个聪明人,我们来算一笔账。”
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无形的压迫感让张员外几乎窒息。
“帮我,你等于多了一个能起死回生的盟友。你儿子的毒虽然暂时压制,但早已伤了根基,后续调养非我不可。日后你张家老小,谁敢说一辈子无病无灾?”
“可窝藏你……”
“不帮我?”苏凤娆轻笑一声,那笑声让张员外头皮发麻,“也行。我现在就去衙门自首。然后告诉知府,是你,张大善人,为了吞并城东钱家的生意,重金雇佣我这个‘女凶犯’,去毒杀他唯一的儿子,事成之后再让我远走高飞。谁知我贪心不足,又去抢了当铺,才失手被擒。”
她俯下身,双眼透过面纱,死死钉住张员外因恐惧而涣散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进他的心脏:
“人是我救的,自然也知道用什么毒能让他死得悄无声息。那枉死的丫鬟,就是你我合谋的替罪羊。你说,证据确凿之下,知府是信你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还是信我这个‘穷凶极恶’的钦犯?”
张员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这番话,比任何酷刑都歹毒!它将恩情与构陷完美地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死局!他无论怎么选,都逃不掉!
他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