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洒了一地。
“这……这是什么?”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是……是敌台……”参谋的声音,带着哭腔,“刚才,好像是日军第五十六师团的内部通讯频道……”
“关掉!快给老子关掉!”
张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但,已经晚了。
不仅仅是他这里。
在这一刻,整个免甸战场上,所有龙国远征军部队的电台,无论是什么型号,什么频率,都清晰地,收听到了这段“日军高级军官的秘密通话”。
那段对话,如同瘟疫,在黑夜中,迅速蔓延。
一时间,整个免甸,舆论哗然。
“听到了吗?刚才那个广播?”
“听到了,我操他妈的,原来是张轸那个王八蛋,给鬼子放的水!”
“我就说嘛!第五十六师团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朱军长的屁股后面去!原来是有内鬼!”
“狗汉奸!卖国贼!老子们在这里跟鬼子拼命,他倒好,在后面跟鬼子勾勾搭搭!”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愤怒的火焰,在远征军的各个营地里,熊熊燃烧。
虽然那段广播,没有提供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但结合第五十六师团诡异的行踪,和第六十六军离奇的“溃败”,所有人都毫不怀疑,这段广播内容的真实性。
一时间,张轸和他的第六十六军,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各个部队的指挥官,在私下里,已经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远征军司令长官部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
所有人都要求,严查张轸,给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戴安澜的第200师指挥部里,气氛同样凝重。
他也听到了那段广播。
听完之后,他沉默了良久。
然后,他看向了朱豪指挥部所在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敬佩,有恍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
“师座,这……这不会是朱军长搞的鬼吧?”参谋长小心翼翼地猜测。
“除了他,还能有谁?”
戴安澜苦笑一声。
他现在终于明白,朱豪在收到张轸那封电报后,为什么会那么平静了。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更狠,更毒的后手。
战场上打不赢你,我就在另一个战场上,让你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这种手段,简直是杀人诛心。
戴安澜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是张轸,面对这种泼到身上的,洗都洗不清的脏水,恐怕除了自杀,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这个朱豪,不仅是战场上的魔鬼。
在玩弄人心和权术方面,他同样,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戴安澜暗自庆幸,自己是站在朱豪这一边的。
与这样的人为敌,简直是噩梦。
此刻,噩梦的中心,第六十六军的军长张轸,已经彻底崩溃了。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这是污蔑!是栽赃!”
他像一头疯兽,在指挥部里来回踱步,语无伦次地咆哮着。
他的参谋和卫兵,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默默地,离他远了一些。
他的电话,响个不停。
有的是来质问他的,有的是来痛骂他的,还有的,是以前的旧友,在电话里,长长地叹一口气,然后挂断。
他知道,他完了。
无论他如何解释,如何辩白,都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他了。
“通敌”这口黑锅,他背定了。
在远征军里,他已经被彻底孤立。
他的第六十六军,也成了一支,人人避之不及的“伪军”。
“朱豪!”
张轸猛地停下脚步,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地图上,第四十一军的位置。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
他发出了绝望而怨毒的嘶吼。
但他没有证据。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手段,做到的这一切。
这种无力感,比被一枪打死,还要让他痛苦。
“噗——”
一口鲜血,从张轸的嘴里,猛地喷了出来,洒满了身前的军事地图。
他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朱豪的手段,成功地让敌人后院起火。
张轸被气得吐血昏迷,第六十六军群龙无首,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猜忌之中,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远征军的东线防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然而,这也彻底激怒了霓虹人。
日军南方军总司令寺内寿一,在接到大本营的“猎魔”指令后,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速度,调兵遣将。
从华中战场星夜兼程赶来的第四师团(大阪师团),被他直接空运到了免甸北部。
从关东军抽调的,号称“丛林之王”的第六师团(熊本师团),则从泰国方向,快速穿插。
被打残后,迅速补充了兵员和装备的第十八师团和第三十三师团,舔舐完伤口,如同两条复仇的毒蛇,从正面,再次压了上来。
而第五十六师团,则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猎犬,从侧翼,死死地咬住了第四十一军的尾巴。
五大精锐师团!
超过十万人的大军!
从东、西、南、北、中,五个方向,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水泄不通的巨大包围圈。
目标,只有一个。
就是被困在免甸中部平原上的,朱豪的第四十一军,和戴安澜的第200师。
朱豪的临时指挥部里,气氛凝重如铁。
巨大的军事地图上,五个巨大的,代表着日军进攻方向的红色箭头,像五根致命的毒刺,死死地指向了地图中心,那个渺小的,代表着他们位置的蓝色圆点。
“军长,不能再犹豫了!”
周卫国指着地图,声音里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焦急。
“日军的包围圈,还没有完全闭合!在北面,还有一个不到五十公里的缺口!我们必须立刻放弃所有重装备,全军轻装,向北突围!”
“再晚一步,等大阪师团和熊本师团抵达指定位置,我们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戴安澜也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同样写满了凝重。
“朱军长,周总教官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现在突围,还来得及。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徐虎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十万大军的合围。
这已经不是战术或者装备,能够弥补的差距了。
这是绝对的数量碾压。
帐篷里,所有的参谋,所有的军官,都看着朱豪,等待着他下达那个,唯一正确的命令。
撤退。
突围。
这是现在,唯一的生路。
朱豪坐在地图前,一言不发。
他手里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雪茄,烟灰掉在了裤子上,他也没有察觉。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图上,那五个狰狞的红色箭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帐篷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同意突围计划的时候。
朱豪,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将手中的雪茄,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掐灭。
他的脸上,没有众人想象中的绝望或者凝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嗜血的兴奋。
他拿起桌上的红蓝铅笔,没有像周卫国那样,在北面画出突围的路线。
他拿着笔,在那个巨大的包围圈的正中心,一个名叫“曼德勒”的城市位置上,重重地,画下了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叉。
曼德勒,免甸的第二大城市,也是日军南方军在免甸的临时指挥部和后勤补给中心所在地。
是整个免甸日军的,心脏!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周卫国张了张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军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豪站起身,目光扫过帐篷里,每一个满脸惊愕的部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突围?”
他冷笑一声。
“老子打仗,从来不跑。”
朱豪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指挥部里每个人的心上。
一瞬间的死寂之后,是剧烈的骚动。
“军长!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周卫国第一个冲了上来,他的手按在地图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日军十万大军合围,兵力是我们的五倍以上!硬拼就是送死!”
“是啊军长!”徐虎也急了,他那张被硝烟熏黑的脸上,满是焦灼,“我们的坦克大炮,弹药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真要打起来,我们拿什么跟鬼子拼?拿弟兄们的命去填吗?”
戴安澜的脸色更是凝重到了极点,他作为友军将领,本不该过多干涉朱豪的指挥,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朱军长,请三思!我们现在向北突围,虽然要放弃重装备,但至少能把部队带出去!只要人还在,我们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要是陷在这里……”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