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带带……”掌事双眼圆睁,满脸不可置信,“您要带这贱婢……”
“回大人,怕……怕是不妥。她、她们皆是戴罪之身啊!”
钺郡奴苑的女奴们身上怕是没几块好皮,若让外人知晓钺郡如此虐待手下罪奴,若让县令大人知晓他从中苛扣月俸,中饱私囊……
他将头一转,阴沉道:“说!可是你在大人面前嚼了什么舌根!”
不等对面回话,掌事张开五指扣紧青黛单薄的肩,力道大到要将手指插入小姑娘的骨缝里。他嗤道:“一介罪奴,还瞧不上这了?只到前厅露了回脸,就得意忘形地长出狐狸尾巴了?这般谄媚做派……”
话音未落,掌事一只手狠拧她手臂软肉:“想攀高枝?不瞧瞧你自己这副模样!”
青黛疼得嘴唇直打颤,她愣愣地垂着眼,看满地碎瓷片,已经害怕得不知该如何回话。
滴答,滴答——
伤口又裂开了。从指缝滚落的血珠砸在瓷片上,满地狼藉,宛若地上那被五马分尸的不是杯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掌事。”
魏子稷不轻不重地握住了掌事的手腕,他缓声,“这位姑娘在流血。”
掌事被吓了一跳,立马松开手,谄笑道:“瑄陵君!您身边若缺奴婢,我改日挑些貌美听话的送您府上,这位贱……”
男人低叹。
不知怎的,掌事忽然就噤了声。
“瑄、瑄陵君……”掌事额头冒了层虚汗,为难道,“这……这是罪奴,您为何……”
“今日不慎跌伤膝骨,实在疼痛难忍。需得劳烦这位姑娘照拂一二,若有失礼之处,请见谅。”
魏子稷温和地笑,“此事我会亲自知会县令大人。不劳掌事费心。”
他慢腾腾往前一步,脚下锦靴不偏不倚踩在了那碎瓷上。令人牙酸的细微碎裂声钻入旁人耳膜,瑄陵君嘴角笑意不减:“人,我带走了。”
“瑄陵……”
魏子稷微微俯身,偏头看向六神无主的小姑娘:“这回可以信我了么?”
青黛原先盯着满地碎瓷,如今视线之内只有一双锦靴和一片青色衣角。她打了个颤,骤然回神。
这次……没有挨打。
“……”青黛脑中混沌,唯有求生的意志坚决,像把横插入心口的利刃,一搅动,就疼痛而清醒,“……奴、奴婢全凭大人吩咐。”
“你!”掌事的眼珠子都快瞪飞了。
青黛吸了一口气,僵硬地垂着脑袋。
魏子稷笑眼弯弯。
待随瑄陵君回到他下榻的客栈,青黛仍神游天外,不可置信。
居然……居然真的离开了奴苑?
如此轻易就能离开那地方了吗?
她十分恍然,总疑心自己只是大梦一场。
青黛的目光悄悄望向桌沿,那位大人正立在铜盆前净手,清水已换了四五遭,冷白指节仍泡在水里反复揉搓,仿佛方才触碰了什么污秽之物。
她抿唇。
先不论这瑄陵君是不是位好相与的主子,又是否会将她再度扔回奴苑,今日,他能让自己少挨一顿打,就是好人。
“大、大人……”青黛绞着灰扑扑的布衣,努力镇定神色,但怎么看都还只是个惊惶未定的小姑娘,“您需要奴婢做什么……”
魏子稷慢条斯理地擦干水珠,他转过身,才忽然回忆起自己方才拎回来了一只小尾巴。
男人无奈道:“站那做什么?不累么?坐下罢。”
“我不需要人伺候。”
小姑娘一哽,脸色迅速转白。
“……哎?”魏子稷明显一怔,似乎被吓了一跳,将声音放得更轻,“你年岁几何?”
青黛闷闷答:“十五了。”
虚报高了一岁,其实她还未及笄。
绝不能让瑄陵君觉得她是个乳臭未干的没用丫头。
“如此……”魏子稷轻摁眉心,“我大你五岁。我不习惯有人随身伺候,你就当我是你兄长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