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谢简一口长气,回转门口将人推至里屋,好话哄骗些许,道:“朝事要紧,总不能误了天家那头。”
门外刘让尖声喊快着些,崔婉接过丫鬟递的帕子,左右说不出个话来,唯抽泣道:
“那你散了朝事定要赶紧回来,不落个明白,我怕是心也要跳死了去。”
“是了是了,总叫我拍马生翅往回。”谢简又叹了一回,嘱咐丫鬟先好生照应,赶紧出门招呼刘让同行回宫,边走边谈,以免晚了早朝。
一番打岔,反叫谢简冷静了些许,皇帝特遣刘让先来传话,必是另有度量,就不知皇帝是何打算。
三人上了马车,行离谢府一段距离,谢简拱手道:“此处无旁人,我也就不与内侍虚话,还请内侍明言,今上,作何看待。”
刘让躬身奉得一句“大人抬举”,斜眼凑与跟随自己的小宫人,那宫人眼色极好,立马请了个不是,说要下去帮着看看马。
里头只剩两人,刘让才道:“大人讲究,咱再藏着掖着,那就犯不是了,今上的脾性,咱们底下人都是知道的,出了这等大事,定是要好好查一番。
依着小人说,查不要紧,就怕查出来的事,不是今上想要的,所以那会小人才斗胆,还要谢大人多替今上担待,最好是各人圆满,今上也欢喜。”
谢简沉默未答,刘让续道:“若要小的来猜,今上多半是这个意思,说来王大人这趟公差,实则是今上一时起意罢了,牵涉不过弹丸之地。
若要细查死因,总得拿人交差,要拿着真凶就罢了,您说这要是只拿着天爷,罪过倒成了今上了。
小人是宫内人,不比谢大人诸位栋梁,倒也听得:原官员前去,本该先发文书,再拟章程,要有地方接收,要有原籍送行。
再是暗访,也得着些人问问天时地利,瞧来,王大人属实是回虔州探亲的,事有不巧尔,如此,也算不得今上没有顾虑妥当。
再有,王大人是天子近臣,今上特令我来传,要将其丧仪交与大人主理,多半是,要给足身后风光。
咱们原该与君分忧,谢大人看....”
“你这话听来,今上是叫我去铁口直断王雍死于水汹,与他人无尤?”谢简垂目冷道。
“嗨....小的哪有此话,今上早间发了好大的火气,分明是要严查,方才只是小人忧心龙体,一时失言。
说天子之怒,稍有不慎,伤及无辜,为君为民,大人三思啊”刘让意味深长,“听闻澄州本多风雨,春秋尤盛。”
一时两人无言,耳畔只得马蹄车轮声,直至宫门处,刘让下了马车要走,谢简叫住又问得一回:“真是一个也没了?”
刘让指了指了早朝庆殿方向,低声道:“早间匆忙,许是小人听得错漏未知,大人快去吧,是福是祸,里头自有分明。”
谢简看前后不乏同僚陆续往殿里去,点了点头整理袖口跟着往里走,晨间日头将一身官袍影子拖的老长。
金銮殿上诸人接到消息,皆是一脸震惊,谢简等至散朝,并未听到皇帝提及有“密令”一事。
由此可见,确如随侍内人刘让所言,皇帝多半不想沾上“害死臣子”的恶谏,另来,地方官若是知道皇帝遣要员独身暗访,少不得另起波澜。
为君为官为民,各处想求太平,在章在书在册,澄州确然风雨。
十日后王家灵柩进了京,事也盖棺定论,命中如此,与人无尤,而皇恩浩荡,身后事一概由礼部着人主理办了。
哀荣则追封王雍文臣三品,赐了谥号,其年禄职田一应保留给王家寡母幼子,另晋其为郡夫人,享官禄,食民俸。
户部有人上书此举违制,郡夫人加封须得其夫或其子官阶二品以上,王家并无男子有此功勋。
今上嗤笑一声,诘问道:“君欲与失亲老妪争荣耶”,一时四下寂静。
谢简站在其列,想着争与不争,无甚差别,看见王雍等人遗容那一刻,王家寡母就犯了癔症,再不醒神,见人只会笑喊“我的儿”。
声名地位她忘得干净,锦衣玉食再难记起,万事皆不似...她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