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撩开帘子,然后愣住了。
床上躺着一个人。
可哪里又像人?分明是裹着一层干皮的骷髅架子,别说她从来都不记得所谓的“大哥”长什么模样,就算记得,也未必能认出。
灰黑的眼窝,两只眼睛全都深陷进去,紧紧地闭着,层层起皮的嘴唇半张着,是青紫的颜色。他身上叠了许多层棉被,几乎让人觉得他脆弱的身体能让被子压碎,不过还没有,他还在费力地喘息,可是每一息都很费力,费力的、却极其微弱的起伏,让人看过之后,有一种无力的心酸。
她慢慢转过头,表情凝冻,“这……这是我大哥?”
她母亲已经不能回答她的问题了,绝望地坐在地上,哀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苦命的儿……受苦受难一辈子……到头来孤苦伶仃,媳妇和儿子都不要他……亲兄妹都不认他啊!”
赵家荣把妹妹拉开,“这不关你的事。”
赵家乐仿佛已经是一尊人偶,迟钝地转动眼球,盯着他,“哥……你知道,这是咱们的,大哥吗?”
她从未叫过赵家荣“二哥”,因为从她记事起就没有一个“大哥”,以前不习惯,以后也不会习惯。
赵家乐站着,因为强烈的信息冲击,仿佛有点痴傻。赵家荣的状态一直平静的很,这会儿因为妹妹的异状,才产生了一些波澜。
“家乐……”他把紧紧地抱了妹妹一下,“你别管,你什么都不知道。”
“麦冬!”
麦冬回过神来。没来得及应声,赵家乐的手被塞进他手里。
赵家荣单膝跪在妹妹前面,很小心地捧着她的脸,“家乐,你不用担心,这事我会处理,好不好?”
“你现在带着麦冬去收拾一下房间,别让人家干站着了,嗯?”
他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麦冬把赵家乐冰凉的手握紧。
“那你……”
赵家荣没理他,直接把他们推出门外。
。
等两个人都走了,赵家荣站着缓了片刻,才慢慢蹲在母亲面前,又拿起毛巾,仔细地擦拭她脸上不断涌出的涕泪。
母亲真的老了很多。不但头发变成了全白,皱纹越来越深,连骨架都越来越小。好像人就只是一只树上的果子,一旦成熟,就只剩下不停地萎缩,萎缩下去,直到腐烂、坠落,化在泥地里。
他自己是什么时候成熟的呢?
又该什么时候开始萎缩呢?
两只手臂从母亲的腋下穿过,赵家荣用后背撑着侧墙,尽量轻柔地把母亲扶起来。
她哭得发昏,两腿都是软的,于是他把她抱起来,放到旁边屋的床上。
屋子里简陋、寒冷、昏暗。电视信号不好,伴随着“嘶嘶”的杂音,色调难看的屏幕上偶尔跳跃着条纹。
他拉起一床被子,像哄小时候的家乐一样哄母亲,“你放心好了,大嫂和继伟就算不认他,也不会不认你,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他们的为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