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维·李贝特需要做的工作是寻找最佳藏匿点位,侦察环境以规划安全撤离的路线,研究天气,风向,射击路径,抓住转瞬即逝的射击时机,没有时间考虑别的事情。
没有任务的时候,她就会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等待下一个任务的到来。
她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会和任何人产生接触,她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也从来没有感觉过什么孤独。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和她一样的异类。
而且,他异化得更加彻底,更加完美。
为什么他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他不反抗?
难道不杀他,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吗?
“小夜莺。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你的翅膀。”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东西。”
维心底一惊,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刀。
真是可笑,她拿刀的手竟然在抖。
远处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男人起身抱住维,翻滚着匍匐在大树后。
人们匆匆赶到火灾现场,消防车的高压水枪发出轰鸣。
结束了,男人爬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维,夜空中弥漫着一层又一层浓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维拿起枪,追了上去。
组织要求她非绝对必要,不允许使用翅膀。
一次,她在暗杀现场不小心留下了一根羽毛。为了防止她的身份暴露,组织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将它带回销毁,一条情报联络线也因此作废。
从那之后,组织命令她,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人看到她的翅膀。
无论如何,维都必须杀了他。
可是她始终都没有动手,机会就摆在眼前,她居然听信了男人的鬼话,舍不得开枪。
她也要跟踪这个男人,她也要看看,同为异类的他又是怎么度过每一天的。
男人奔跑的速度非常快,一路上,维被他甩开了好几次,而每一次,他都会故意在前方不远处停下,等着她。
维很讨厌那种感觉。
天空开始微微泛白的时候,维又一次跟丢了。
她蹲在一片空旷的田野四处寻找他的踪迹,在一个破旧的木屋前发现一条熟悉的黑影,立刻追了过去。
男人敲了敲小木屋的门,听到里面没有回应,便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看到他突然焦急万分的样子,维好奇地躲在远处,透过瞄准镜观察里面的情况。
屋内一片漆黑,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跌倒在床边。
男人伸手凑近她的鼻尖,孕妇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
这是在做什么?
他认识这个女人?
男人抱起孕妇平稳地放在床上,不断尝试唤醒她。
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他走出了房门,朝维招了招手。
维疑惑地看着他,心里是抵触的,腿却不自觉的跟了上去。
“她现在随时都会分娩,快叫救护车。”
“什、什么……”
叫救护车?
维愣住了,她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男人又在尝试用各种方法唤醒孕妇,他急得满头是汗。
维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指令在黑暗的屋子里寻找电话机,好像没有。
她又走进里面一间更黑的屋子,想要寻找灯的开关,才发现这里甚至没有通电。
看来这里实在太偏僻了。维只顾着跟踪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
孕妇终于被他叫醒,看到家里忽然出现的两个陌生人,吓得险些再度昏过去。
“不要害怕,我们只是碰巧路过,我是医生,让我来帮你。”
男人坐在床边,有规律的揉搓着她的肚子,不断安抚她的情绪。
突然,孕妇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大声哭了起来。
“来不及了,来帮我!”
“……怎么……帮?”
“我需要几条非常干净的毛巾、纱布,还有剪刀,快!”
男人从屋子里找到一瓶只剩一半的酒,清洗了双手,便开始了急救。
一片漆黑之中,维四处摸索着,走到灶台前,往锅里添水,用火柴点燃下面的炭火,将屋子里全部的毛巾全都放进水里。
她身上的纱布用完了,也没有找到剪刀,抽出自己的短刀在火上来回烤了烤,找到一件干净的衣服裁成布条。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听从这个男人的指令,还是不知不觉做完了。
她躲在黑暗的阴影里看着那个男人,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天色越来越亮,太阳渐渐升起,一声清脆的啼哭传来,一切有惊无险,孕妇顺利完成了分娩的过程。
“过来。”
男人捧起刚刚出生的婴儿,要维接过去,然后再用维的刀小心地切割脐带。
那双手只抱过她心爱的狙击步枪,从来没有触碰过这样一个鲜活而炽热的生命。
看着那不停扭动的四肢,耳边充斥着那充满活力的哭声,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剧烈颤抖起来。
抖得再厉害,她也一动不敢动。
太重了,怎么会这么重……
生产非常顺利,孕妇的状态看起来不错。
男人把婴儿放在了她身旁,她又一次哭了起来。
临近生产,她的丈夫昨晚到最近的小镇请医生,因为太过偏僻,旅途遥远,耽误了时间,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维始终保持在光线阴暗处,避免被人看到她的容貌。
听闻还有其他人马上就会到这里,她立刻动身,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屋子,跑得飞快。
男人尴尬地看着孕妇笑了笑。
“抱歉,我猜她……可能是吃醋了。”
“不,不,该抱歉的是我,谢谢你们两个好心的医生,救了我们母女……”
男人又温柔地笑了笑,把婴儿包裹在襁褓中,“天越来越冷了,你们要注意保暖。”
孕妇接过孩子,连连道谢,男人简单地清理一下房间便离开了。
通宵的奔波加上两个小时的抢救,男人有些疲惫,他停下了脚步,靠在田野中的一棵大树下休息。
片刻后,维找到了他。
他目光呆滞地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维隔着一段距离坐了下来,偷偷瞄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你认识她吗?”
“谁?”
“刚才那个女人。”
“不认识。”
“那你怎么会知道那栋屋子里有一个待生产的孕妇?”
“闻到的。”
什么?
他的嗅觉敏锐的有点不可思议。
“这……就是你的任务吗?”
“这不是任务。”
“不是任务……为什么要救他们?”
“这些是我自己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维迷惑地看着他。
“这不是命令,是我自己要去救他们,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