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长如炬的目光和周围村民无声的压力下,姜福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肩膀垮了下来,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是。”
村长冷哼一声,不再看他,目光转向脸色同样煞白的姜寿和王氏,“姜老二,你们呢?当时分家产、赶人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在场?是不是也跟着说‘断绝关系’了?”
姜寿捂着腰,眼神躲闪,不敢吭声。
王氏把头埋得更低了。
答案不言而喻。
村长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架简陋的板车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既然你们姜家——大房也好,二房也罢——都亲口说了,跟姜婵丫头断了亲,没关系了!那这板车,是她自己找到的,那就是她的东西!跟你们姜家,没!有!任!何!瓜!葛!”
他一字一顿,如同宣判。
他又看向刚才那些叫嚷着要借车、指责姜婵不敬长辈的村民,语气严厉:
“想借车用?行!按姜丫头说的规矩办!给口粮!不想给?那就自己走!别指望白占便宜!”
“至于什么长辈晚辈,”村长重重哼了一声,“人家爹娘留下的东西被你们瓜分干净的时候,把人赶出家门自生自灭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记得自己是长辈了?现在倒有脸充长辈?”
“谁再拿这个说事,再敢打板车的主意,再闹事搅乱队伍,”村长猛地举起手中的铜锣槌,“立刻给我滚出去!柳树屯的队伍,不要这种搅屎棍!”
字字如钉,砸在地上。
姜福、姜寿、刘氏、王氏,还有姜大虎,全都面如土色,哑口无言。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脸,此刻只剩下灰败和难堪。
周围的村民更是噤若寒蝉,一个个低下头,再不敢看那板车一眼,更别提指责姜婵了。
空气死寂。
赵婶子重重地松了口气,看向姜婵,眼神里充满了快慰和鼓励。
姜婵握着车把的手,微微松动了一些。
她看着村长那张沟壑纵横却写满公正的脸,又看了一眼旁边赵婶子关切的目光,一股极其复杂、极其陌生的暖流,极其微弱的,试图冲破她心头那层冰冷坚硬的壳……
铜锣声落,队伍重新向前蠕动。
沉重的脚步踩在干硬的土地上,“扑扑”作响,像一声声压抑的叹息。
姜婵推着板车,小桃紧跟其后。
姜婵能感觉到一道道目光,像麦芒一样粘在板车上。
那些目光里有不甘,有嫉妒。
村长的警告还在耳边,没人敢再上前说什么“借车”的话。
只有姜家那一堆人,走在队伍靠后些的位置。
“……小畜生……”刘氏的声音不大,但充满怨毒,“忘恩负义……克爹克娘的东西……”
“哼,看她能得意到几时!”姜福阴沉着脸,嘴里也低声咒骂着,“早晚饿死在路上……”
姜寿揉着摔疼的腰,走路还有点瘸,每走一步就啐一口:“呸!白眼狼!下手真狠啊……”
王氏则是对着赵婶子的背影咬牙切齿:“多管闲事!烂舌头的玩意儿!”
姜大虎也气哄哄的,“破车……有啥了不起……”
这些恶毒的咒骂断断续续,像恼人的苍蝇嗡嗡声,固执地钻进姜婵的耳朵里。
她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推车的手稳得像磐石。
末世里比这恶毒百倍的诅咒她都听过。
小桃听到了那些骂声,小小的身子抖了一下,把脑袋埋得更低,小手紧紧抓住姜婵的衣角。
姜婵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小桃的背脊,动作有些生硬,却带着无声的安抚。
小桃抬起头,看到姜婵冰冷但平静的侧脸,心里的害怕才一点点退下去。
骂声持续了小半刻钟。
起初声音还带着发泄的狠劲,渐渐地,骂人的开始舔干裂的嘴唇,揉酸胀的小腿。
口干舌燥加上腰酸腿疼,那些难听的咒骂终于低了下去,最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沉默的怨毒眼神。
队伍在压抑的沉默中行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