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来积压在心底的苦楚、愤恨、悲痛和不甘缠成一股戾气,如火山爆发般,卷着滚烫的熔浆浇灭他的心智,将他拖入不测之渊,那里荆棘丛生,莽莽榛榛。
而墨玉笙的一声低语还是轻易就将他从千山万水之外牵了回来。
元晦蓦然回首。
他面白如纸,脸色比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墨玉笙还要难看,全部的血色都挂在唇角的一道血迹里。而他胸前白襟上星星点点的几朵紫红尤自触目惊心,像是千里冰封上的几只腊梅,红得扎眼。
墨玉笙眉头快皱成一块老槐树皮了。
来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一眼不见就成这副模样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粒护心丸,塞进元晦口中,又捻起袖子,沾向他的唇角,“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元晦一动不动地任由墨玉笙摆弄,表情平静得吓人。
他突然开口问道:“你身上的病痛是怎么回事?”
墨玉笙动作一滞,神色如常道:“毒伤。”
元晦追问道:“什么毒?”
墨玉笙面不改色道:“不知道。”
元晦咬了咬牙,沉声道:“是谁?”
墨玉笙眼神微微瑟缩了一下,“仇家。”
元晦顿了顿,眼底倏地拢起了一股杀意,“他人呢?”
“死了。”
墨玉笙缓缓将袖口收起,低头从桌上胡乱抓了一个杯子,灌了一口不知是什么玩意的液体,反正对他而言,没得差。
元晦忽然低声唤了一句,“墨子游。”
内容大为不敬,语气却温柔虔诚,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古怪,让墨玉笙如坐针毡。
他一失神,冷不防被元晦伸过来的手摸了个正着。
他修长的五指覆在墨玉笙清瘦的脸颊上,好似轻轻一弯指尖就能将他整张侧脸圈入掌心。
可这个动作过于亲密,饶是墨玉笙心比百年古槐还要宽,也觉察到一些异样,他轻轻一偏头,故作轻松道:“小崽子,学艺不精,望闻问切,切的可是心脉。”
元晦并没有抽回那只落空的手,而是顺势勾住了墨玉笙冰凉的指尖,他一字一句,说得不留余地,“我不会让你死。”
墨玉笙沉默地缩回手指,在元晦肩头轻轻拍了几下,“不早了,睡吧”,转身离开。
夜风袭过,云散天开见月明。
墨玉笙的心口像是被人架上了一樽小的看不见的紫檀香炉,温温吞吞地吐着延绵不绝的热气,夜风吹得尽浮云却吹不散他心头的一点温热。
他这一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美人,骚人,妄人,歹人,良人,小人。
不料临死前,竟遇上个又傻又疯的人。
寅时的汴州,夜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