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
抱着奶娃的张寡妇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娃的小脸蜡黄,露在襁褓外的脚踝细得像根柴,“家里男人要么被土匪掳走了,要么跟着剿匪没回来,就剩我们妇孺老弱,别说挖渠,就是翻地都费劲!”
“还有农具!”
卖菜的老汉蹲在地上,指节敲着青石板,“我家那犁头早锈成了废铁,全村凑不齐五把像样的锄头,总不能用手刨吧?”
“种子也缺啊……”
“就算种出来,黑风寨的余孽要是回来抢,咋办?”
担忧像雾一样漫开来,刚才还亮着的眼神,渐渐又暗了下去。
有人蹲在地上揪着草,有人背过身抹脸,天幕下的影子都透着股蔫蔫的沉。
温长宁往前站了半步,身姿挺拔如枪,声音清亮得像敲在青石上,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大伙的难处,我和王大人都记着。这就给大伙交个底。”
“第一,水渠的事,今天就动工。年轻力壮的出力气挖淤堵,妇女老人帮着拾掇石料、递水子。”
“第二,农具不用愁。王大人已经让人清点了库房的铁器,够打三十把犁、五十把锄头,再请镇上的铁匠师傅来教几个后生,往后坏了咱们自己能修。”
人群里有人悄悄直了直腰,李二柱的瘸腿不那么晃了,温长宁的眼神坚定,仿佛只要她说能成,就一定能成。
温长宁又道:“至于劳力,咱们按村组队,十户一组,男丁少的人家,就多派妇女学编织、晒干货,换了钱雇组里的壮丁帮忙翻地,互助着来,总比各自为战强。”
“种子更不用急,”
她顿了顿,眼底亮得很,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会从南边寻来番薯种,这东西耐旱,埋在土里就能活,产量还高;”
王宇在旁补了句,声音里带着笑意:“长空贤弟还盘算着,等水渠通了,就把东边的坡地改成梯田,种上耐旱的果树;”
“河滩上种芦苇,编了席子能运到邻县卖;溪边养些青溪独有的鱼虾。往后啊,咱们不光要吃饱,还得吃好,挣着银子把日子过红火!”
这话像颗火星,“噗”地燃着了人群里的热乎劲。
“真能种果树?”
“编席子也能换钱?”
张寡妇怀里的娃不哭了,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瞅着温长宁,小手在她怀里蹬了蹬。
李二柱拄着锄头的手紧了紧,突然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豁口:“那啥,我这腿虽然瘸,递水递料还是行的!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俺们村愿意组队!”
欢呼声比刚才响亮了十倍,蹲在地上的人都站了起来,连最蔫的老汉都直了直腰,往水渠的方向望。
柳巷的影子不再发蔫,被晨光拉得长长的,透着股要往前奔的劲。
欢呼声还在巷子里回荡,乡亲们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开。
有的回家取工具,有的凑在一堆商量分组的事。
忽然有人低低“呀”了一声,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巷口。
温长空正从晨光里走来。
他穿了件月白细布裙,裙摆扫过青石板时带起细碎的尘,乌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晨光镀上层柔光,美得像画中走出来的人。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他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那些或惊艳或探究的视线,羞怯得像只受惊的小鹿。
“乖乖……这是温家姑娘?”卖豆腐的刘婆子那双眼瞪得浑圆,“明明跟她哥哥一样的脸,咋看起来跟仙女似的!”
“可不是嘛,”蹲在墙角的汉子直了直腰,“这气质,哪像咱们柳巷长大的?瞧那眉眼,跟画里的嫦娥似的。”
议论声像细浪似的漫开来,王宇刚在清点铁器清单,闻言猛地抬头,手里的毛笔差点戳在纸上。
他望着那个月白身影,喉结悄悄滚了滚。
眼前的女子眉眼间那股柔劲儿像浸了水的棉絮,轻轻一捏就能挤出蜜来,看得人心里发慌。
温长空感觉到王宇的注视,头垂得更低了,耳根泛起绯红,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心里暗自嘀咕:是不是自己太扎眼了,会不会被人笑话……
“看够了?”
温长宁忽然拍了拍他的胳膊,嘴角勾着笑,英气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戏谑,“我妹妹好看吧?”
王宇慌忙收回目光,耳根泛着红,刚要说话。
却见温长宁转身走向温长空,声音里带了点正色,那份坚定不容置疑:“妹妹,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温长空脚步一顿,月白裙角在风里轻轻晃,他抬起头,长睫如蝶翼般颤动,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和自我怀疑,轻声问:“那你要去哪?我……我能行吗?”
他总是这样,习惯性地怀疑自己的能力。
“当然是架起捕猎的网子,等猎物自己上钩。”
温长宁指尖在腰间红缨枪上敲了敲,眼底闪过丝锐光,自信而果决。
她心里早盘算了千万遍,黑风寨的余孽一日不除,青溪就一日不得安宁,这次定要彻底剿干净。
“你是说...”
温长空恍然睁大眼睛,长睫颤得像蝶翼,美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些许担忧取代,“要去端他们老巢?会不会太危险了?”
他总是更容易想到风险,也担心妹妹的安危。
“不然留着过年?”
温长宁笑了笑,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忽然朝人群里喊,“孙长柱!”
孙长柱正盯着温长空看呆了,闻言一个激灵,攥着镰刀往前凑:“温小哥,啥事?”
“剿匪。”
温长宁转身就往巷外走,红缨枪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步履坚定,侠气十足。
孙长柱愣了愣,忽然一拍脑门:“俺来了,俺镰刀贼快,最擅剿匪。”
“其他人呢?温家小哥就咱两个?”
这话逗得周围人都笑了,温长宁回头瞪他一眼,眼神锐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再啰嗦,就把你留着编竹笼。”
孙长柱赶紧闭了嘴,屁颠颠跟上去,粗布衫的衣角在风里飞。
长柱娘站在人群后,望着儿子的背影,眼角的皱纹笑得堆成了花。
前阵子儿子要去剿匪时,她整夜整夜抱着儿子的旧鞋哭,生怕一觉醒来就没了指望。
可现在看着儿子跟着温小哥大步流星的背影,她忽然挺了挺腰,对着街坊们扬声说:“俺儿有出息!又去剿匪了!”
声音里满是自豪,半点没有了往日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