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虽然消瘦,眼睛里却有光彩,见到他时更是精神奕奕,浑然没有对赴死的恐惧。
失忆后这么久,他才重新见到自己从前的小下属之首,却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境里。
谢漆隔着栅栏凝望他,与他轻声说话,谢如月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他失忆了。
他问他身体可好,祝他来日与高骊同心共行,以及请他不要劫狱,自称入狱心甘情愿,即便被判上刑场也无怨无悔。
谢漆在看着他的中途记起了一些记忆,先是谢如月在韩宋云狄门之夜半边血污的垂死面容,再是他们一起坐在宫城屋顶上的聊天——
【玄漆大人以后还会管我吗?】
【我能摸摸您脸上那颗小痣吗?】
【我发俸禄了,很有钱了。千金碰大人。】
而过去的自己认真地把脸凑过去给他摸。
【打个骨折,一金足矣。】
记忆里,谢如月轻抚他小痣时的神情十分专注,他在他心里的分量似乎也重。
是个赤诚的傻小孩。
谢漆边想边陷入疲惫的沉睡,记忆汪洋里骤然浮现出了高瑱落泪的脸,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韩宋云狄门之夜,火光冲天,万箭坠地,高瑱在他背上哭:“谢漆,不行,我要去比翼楼救父皇母妃,你带我去,你可以的!”
八月,他因重伤躺在文清宫里,高瑱在他床沿握着他的手哭,另一手在书写寄与霜刃阁的信,欲讨要新影奴以代替。
九月,他提前拆夹板下地,提灯来到寝宫外欲见高瑱,耳力太好听到了里面的哭声:“若玄漆不伤至此,或可令他刺杀那高骊,皇位便不至流落。”韩志禺遂顺着他的话,商议如何让他不顾一切地刺杀新帝……
飞雀一年,二年,三年,东宫太子少师都是他。
高瑱的泪水常常落在他手心里,滴得他心颤。
谢漆,谢漆哥哥。
大梦极长,谢漆在梦里躬起背,扯着锁链抱住脑袋,嘶哑地喘息着梦呓:“这怎么可能是我的记忆……怎么回事……”
有关与高瑱的纠葛在飞雀三年,一杯掺了迷魂汤的梨花白里结束。谢漆竭力想恢复起之后的记忆,想到在梦里头疼欲裂,只知和高沅有关,多的想不起来,雾里看花般模糊不清。
此番记忆汹涌如狂潮来势汹汹,似乎是因见了高瑱,自他失忆起他还没见过高沅,不知来日要是见了高沅那厮,又会刺激出什么疯魔的诡异记忆。
谢漆在荒唐荒谬的记忆里抱紧自己,强烈地感觉到了世间的吊诡,梦呓很快变成了高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