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骊侧首轻蹭他颊边,步伐向前,回忆向后。
“挺潇洒的一个人,不像将士,更像个江湖侠客,北境那么苦,他总是笑呵呵的。他护佑我长大,教我习武,北境贫瘠,日子很不好过,他一直竭尽所能地养护着我们。
“我从未听过他在我面前抱怨,也没听过他说任何一句长洛,他好像没有过去和未来,永远只有眼前的一瞬间,直到他死了,我才在他折断的刀里找到一小块遗书。
“他说,希望死后回长洛,实在不行烧成一捧灰,在北境军回都的时候悄悄一洒就够了。”
谢漆静静地听:“你把他当父亲吗?”
高骊笑了笑,声音有些发抖。
“北境丧葬之礼粗糙,人死下葬不设祭品,剪一段子孙头发放进棺中而已。他没有子嗣,只有养大的、救下的一群小兔崽子,但他很早就嘱咐过我不能剪发。
“他战死后,数千士兵剪下自己的头发祭他薄棺,他们也不让我剪,但原因说的是,我是三皇子,皇室血脉为仆臣祭,会折他投胎的福荫。”
“我想当他儿子,可是不能。后来我想明白了,他也不愿意我做儿子。他是睿王的影奴,他可以潇洒地认很多小崽子当义子,但我不能。
“杀他主子的是我生父,他教养我,未必不恨我。”
谢漆冰冷的手指摸到了他颤抖的喉结。
“唐维向我剖白师父的身份时,他告诉我他们扶持我,说到底是无可奈何的押宝,他们做梦都想洗刷冤屈,希望我能是那个帮他们平反的工具。我明白的,我会去做的,被冤屈的是我父、我手足,我会努力去平反的。”
“只是有时候我会恍惚,如果我没有遇到他们,就算身负皇子的虚名也是无父无母,我也许在小时候被狼群叼去时,就无所顾忌地不回去了。
“我会跟着狼群的迁徙,一直赶路,一直向北走,走到一望无际的天边,在神山下,冰川上,做一只没有启蒙的狼,做什么不好呢,做人……”
谢漆指尖微微用力,盖住了他的喉结不让他继续说。
高骊低头用下巴蹭蹭他的手。
谢漆抚摸着他的脸颊,沉默地想了半晌,呼吸贴着他的耳畔轻声:“我最初中烟毒,醒来后神智几乎全无,那时候我把自己当猫了,不想做人了,后来——”
高骊呼吸凌乱了些,沙哑地问:“因为我吗?”
“嗯,想做高骊的人,不做高骊的猫,于是混沌之中,咬咬牙醒过来了。”
高骊沉闷的笑声在甬道里回荡。
“谢漆……哪怕你是哄我的,我也开心到要疯了。”
甬道走到了尽头,火把照亮了呈现在眼前的皇陵,辉煌又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