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沅面无表情地任由千百人把他当疯子。
沉重的脚步声忽然踏进来,踏破了这灰烬之地的氛围。
阵法外的梁臣们循着脚步声望去,愕然看到传闻突发恶疾的皇帝孤身一人站在那儿,手里提着他标志性的漆黑长枪拄地,整个人确实散发着病重的气息,也确实弥漫着凶悍的戾气。
被荒诞法事折腾得无语的谢青川逮住这机会,撩衣率先远离愚蠢至极的迷信,上前朝高骊行大礼:“微臣参见陛下。”
其余的梁臣纷纷照做。
漆黑的枪尖在谢青川眼前扬了扬:“平身。”
不等别人问,高骊拖着黑枪缓缓地走进那法事的阵法里,奇装异服的术士们哗啦啦跪了满地,还站着的只剩下高骊和高沅。
高沅森冷着脸,十分憎恶他的模样。
高骊全然没理会他,伸出手接住漂浮在空中的灰烬,好似站在一幅锋利的画里。
他指尖碾了碾那灰烬,冷汗淌下,低声咳着开口:“眼下的东境梁家里,你们谁是主事的?高沅,还是谢青川?”
梁臣们马上朝谢青川使眼色,谢青川立即上前来继续跪下:“陛下有何圣意?”
“朕今天突发高烧,做了个梦。”高骊边说边咳,活脱脱的怪病样,“朕,梦见生母哀哭。”
谢青川听得头疼,心想难道又多了一个发疯的?
他知道高骊的生母是什么低贱身份,他生母曾是北境军抓获的狄族俘虏,因其貌美,被当年到北境线上视察的幽帝看中,几番临幸后,幽帝便返回长洛。
高骊就是在这十月之后降生的。
直到十五挂帅打胜仗后,他才被承认成三皇子。幽帝曾下过旨意想让他的低贱生母进后宫,但那女人在生下高骊不久后,趁着守备空虚逃走了。
他是晋国皇帝,抹灭不了他是晋狄混血、出身相当不堪的事实。
现在他病重不休息,跑来闯别人的法事,没头没脑地说起自己的低贱生母,这是在做什么?
高骊冷汗涔涔地咳嗽:“朕梦见生母哭诉……哭诉道……昔年她在北境遭人掳掠,被当做牲口一样捆起来,千里迢迢地卖到东境来。”
跪地的一众梁臣倒吸一口凉气。
“朕自幼不见生母,即便现在贵为天子,也还是不能尽孝,今天所梦,当真是痛彻心扉。”
高骊低哑的声音压在所有人头皮上,他拖着黑枪缓慢地走到跪地的梁臣面前,枪尖随意地挑了一个指:“朕问你,东境梁家是否数十年如一日,和北境的世族勾连,视北境女人为货物,捆了贩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