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难以扭转,所以比起怪罪命运,是不是怪罪自己更好受一点?苛求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走另一条路,肖想几分幸福的如果。
原来外患尽除后,等待他们的是心里的沉疴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竟不比上阵杀敌轻松。
谢漆弯不下腰,只能故作轻松地胡乱摸着高骊的颈脊:“胡说,不是你的错。高骊,我们都不想如果好不好?没有如果的,从来没有人一己之力铸命运,我们一起走到现在,是我们一起铸造的。我们的命是互相交织着,可就像我不能替你当君王,你不能代我做影奴,我们担不了对方的命。命运使然,我们怎么论对错啊。”
高骊仰起伏在他腰间的脑袋,这么高大的一个混血屈在他身前,睁着一双潮湿通红的蓝眼睛望着他,天子气概丧失殆尽,徒留无助的负罪爱意。
他就这样走投无路地望着他。
“你起来,别跪我啊。”谢漆努力笑着,指尖冰冷地捂住高骊泪流不止的眼睛,“我的陛下,别这么看我,别再用这种想把我托付给谁,却又不舍的眼神看我。我知道七月七你是必定要穿越过去的,你要将最后一颗天命念珠交付到另一个我的手里,促成现在重生的我……我知道你会成功的,因为你看,我就好好地站在这里,这个晋国就好好地在往强盛的路上走……”
眼泪落在盖着高骊眼睛的手背上,谢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好像是在说服自己,或者在安慰高骊。
“我们会分别,换来一个更好的晋国,我会为未尽的事业奋战终生,没有你,我也会好好活着,我不需要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高骊支撑我,我已经从一个影奴变成一个人。我更不需要另一个你做你的替身,你们都是高骊,可你是我独一无二的,过去的经历不可更改,我能接受没有你的未来。七月七之后,你要去赴死,我留下来独活,这是你注定的路,我选择的命。”
谢漆无知无觉地被高骊揣在了怀里,高骊埋在他颈间哽咽,谢漆回神来抱住他脊背,附在他耳边卡壳许久也没能继续陈述,最后有些疯痴地笑了。
*
四月四,双重日在春考放榜前来临。
这一回高骊绞尽脑汁想出了理由前去护国寺,暗中备下了三倍的软骨散,再这么下去没了烟瘾迟早沾上药瘾,谢漆拗不过,索性直接移花接木,把他的软骨散暗自调换了。
他想看看,没有了软骨散,这回他会断几根骨头。
初夏多雨,谢漆没有跟着高骊去护国寺,安静地待在天泽宫里铺展文书,罗列禁烟试点的无数准备措施,和可能造成的反扑。
丑时四刻时,夜极深,雨极大,雷电交加,轰隆一声巨响,天泽宫的殿门在雷声中推开,浑身水汽的暴君高骊站在门口,口中沉缓地呼出几口热气,团团白雾顷刻间就被雨汽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