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大妹子我还有事不跟你闲磨牙了,先走一步拜拜了您呐。闹了半天封你个鬼门关?你个瘪犊子玩意儿可吓死老子啦!”
我由青春靓丽的绿叶变成现在发红衰败的我,全是秋风秋雨造的孽。我以为它是我的好朋友,没想到这可恶的秋天竟然趁机悄悄毁了我的一切,它携着冰凉的露霜洗掉我的一身宝石般的翠绿,逼我顺从秋风的旨意,逼我离开枫树的庇护。虽然我很痛苦又追悔莫及,可我真的不再是青翠欲滴娇嫩嫩的树叶,不再是从前的我!
秋天反口就啐我一脸的唾沫星子:你别矫情!是我让你忘掉春天的惬意,是我让你摆脱枫树的束缚,是我让你实现飞天的梦想,去享受难得的自由自在,去拥抱广袤的大地,去窥测远方的奥秘。瞧你那副德行!甭跟我这吊臭腰子,老子还一肚子委屈没地儿说,你拿的什么糖啊?你看人家杨树叶槐树叶,被当成废柴塞到炉灶里烧成灰化成烟,都不吭声没二话,你知道那叫什么?那叫局气那叫敞亮。再看看你这副呲牙咧嘴鼻涕邋遢的柿饼脸,特让人讨厌你个贼拉吧唧的损样,唧唧歪歪搁这儿跟我俩嘚瑟,让你涂个粉抹个红就乱嚷嚷瞎叫唤,我呀呀个呸我!急了眼我真抽你丫的信不?
你们大伙都来瞅瞅:那家伙酸不溜丢的秋天把自己整得跟受气包似的:那眼珠子鼓得圆溜溜像蛤蟆,那脸肿的水囔囔像天蓬元帅!就这么着吧,咱小小的枯树叶哪敢跟您秋天叫板呐,您这千人喜万人宠的秋天谁敢跟您叫板?老子惹不起你躲得起你总可以了吧?反正我已经不再是我!
借助寒风劲吹的那股力量,让我尽情放飞,让我翱翔天际,让我不知道我到底还是不是我,不管我心有多么高,气有多么足,貌似多么的不可一世,可我终究只是一枚微不足道不起眼的树叶!原本漂亮的我,已经变得黯淡枯萎,已经变得瘦骨伶仃,已经变得萎靡憔悴,已经变得残缺不全,已经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自从我在枫树的枝枝杈杈上掉落,少筋缺皮的我只能随着凛冽寒风飘啊飞啊,越过了凄凉的田野,越过了密密的丛林,越过了嶙峋的高山,越过了浸满苦难的沟沟坎坎。
我还在飞,俯瞰日照的山山水水,只有起起伏伏白茫茫一片寂静,偶尔有洋轮船在海边喷着黑烟漫游,有白色帆船在海中游荡,偶尔有海鸟与我伴飞,有雪花陪我同行。快看,地面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它没有长江那样的波涛汹涌,也没有黄河那样的气势如虹,它只是静静地俯卧在天地之间休憩放松,小河的两岸完全被皑皑白雪如婚纱般覆盖,河面凸翘的水波变成起伏的冰雕,偶尔有几个孩童在冰面戏耍,有白鹭有灰鸭有雪燕还有山羊在觅食,还有枯萎的芦篙残存的荷叶杵在冰面瑟瑟发抖,不停地摇曳着枯黄的枝梗,像是在哀求大慈大悲的寒风不看僧面看佛面,放它们一马,积德行善拯救残枝败叶卿卿性命。你竖起耳朵仔细听,“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冰层下面隐约传来汩汩的流水声,那是河水躲藏在冰层下偷偷地嘲笑寒风,那是河水在冰层的保护下悄然孕育新的生命,它就是付疃河。
付疃河源于韩家窝洛大马鞍山的山涧涌泉,跋山涉水终究汇入大海。河边有一个村庄叫河蚌村,住着上百户村民,村头有一座古朴的青石牌坊,上书河蚌村三个鎏金大字。据传说,是京城的某位大臣路过此地给留下的墨宝。以牌坊为中心,村里村外延绵数里地都是农村大集。不管是本村的还是外乡的百姓,都在大集里设点摆摊,都在大集里采买所需物品。
小商贩们的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草制品,鱼货渔具,各种颜色的手工织粗布,各种土陶制品,各种农具炊具土石沙料木料,比比皆是。还有洗头理发的,吹糖人的,杂耍变戏法的,卖膏药大力丸测字算命的,甚至还有卖孩子的聚集点。
可以这么说吧,凡是能换成钱的物件家伙什,都被摆在集市上出售。正当人们只顾自己眼前的生意时,在靠近集市出入口的地方出现一阵骚动,霎时间集市上甭管是摆摊的或者是闲逛的,都纷纷往路两边躲,这是怎么了?
只见打集市入口来了几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头上歪戴着黑毡帽,鼻子嘴里喷着热气,晃着膀子横着走路,你说这伙人又不是属螃蟹的,腿脚又没有拧麻花,可非要横着走道,不横着走就会缺胳膊少腿吗?再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身上穿着露着棉絮的粗布破棉袄,棉开襟不系扣子而是叠加着裹在竹竿似的腰间,再用麻袋绳像捆猪似的缠绕在棉袄外面。脚上的棉鞋开着三寸长的口子,露着棉絮不说,那土那泥浆把鞋糊得严严实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把叫花鸡穿在脚上当时髦。为首的那位走在中间最前面,他大脑袋个子不高,黝黑的脸,鼻梁上架着一副掉了半块玻璃的墨镜,左手戴着破手套还拎着一根木棍,右手的手套露着指头攥着一支长长的旱烟杆,一边走还一边东瞧瞧西看看到处乱‘踅摸’,不停地用木棍敲打地面,还时不时把长杆旱烟吸口杵在嘴里使劲嘬,他们这副德行打扮还真能吓坏那些憨厚老实的庄稼人。
“哎!卖高粱米唻,今年的高粱米!”
墨镜男听到了吆喝声,他停下脚步来到摊贩跟前,打量着卖高粱米的大婶,这位大婶,年纪约在四十几岁左右,头上戴着脏兮兮的毛巾,满脸的老年褶子。她见墨镜男凑到她的摊位前停下,知道事要不好,心里直打哆嗦,我这不是嘴贱吗,等这伙人走过去再吆喝,也不耽误事啊!
“唉,卖高粱米的,怎么个价啊?”
墨镜男颠着四方步,脑袋一摇一晃地凑到高粱米摊位前,歪着头,嘴里鼻子里喷着白气,带着挑衅的口吻打听卖价。
“这位大兄弟,高粱米卖三分一斤!哎嗨三分一斤!”
得,这帮人的气场告诉你,鬼找上门了,这也没法藏着掖着、躲着避着啊。大婶赶忙陪着笑脸想讨个好,反正俺是做小买卖老实巴交挺守规矩,又没招谁惹谁,应该不会有这个那个的。心里虽这样琢磨,可手里拿着秤杆身体却微微哆嗦着,晃悠着的秤砣碰到秤盘撞的叮当乱响。
墨镜男低头瞅了瞅案板上摆放着的高粱米,又抬头看着着大婶,把手里的长旱烟杆杵在嘴里吸了一口烟又喷了出来,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尖声细语地告诉大婶:
“那你给我数三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