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黑马车的帘幔隔绝了北疆刺骨的寒风与漫天的尘沙,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车厢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实柔软的锦垫,角落里一只小巧的黄铜兽首熏炉正袅袅吐出清冽微苦的沉水香,温暖得几乎有些不真实。沈清辞蜷缩在角落,紧紧抱着自己单薄的双臂,仿佛这样就能抵御住那从骨缝里渗出的寒意,以及比北风更凛冽的、来自未知命运的恐惧。
马车行驶得极快,却异常平稳。车轮碾压过冻土和后来渐渐出现的石板路,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像是某种巨大的心跳,敲打在沈清辞紧绷的神经上。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个护卫首领将她推上车后,便放下了厚重的帘子,再无声息。这封闭的、弥漫着陌生冷香的狭小空间,像一座移动的囚笼。
她不敢乱动,甚至不敢大口呼吸。摄政王萧珩……这个名字在她脑中反复盘旋,带着血色的疑云。他是沈家灭门的推手?还是冷眼的旁观者?如今将她从苦役之地提出,是发现了什么?要斩草除根?还是……另有所图?每一种可能都让她不寒而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仅有的信息:对方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的位置,专程派人来提。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控制力。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下。
外面传来护卫首领冷硬的声音:“下车。”
帘子被从外面掀开,骤然涌入的光线让沈清辞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寒风夹杂着另一种更复杂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威严、是冰冷、是沉淀了无数岁月和权力的森然。
她扶着冰冷的车壁,有些僵硬地挪下马车。脚踩在坚硬的、打磨光滑的青石板上,冰冷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头顶。
抬头望去。
高耸的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之上悬着一块巨大的乌木匾额,上书两个遒劲有力的鎏金大字——“萧府”。
门前的汉白玉石阶宽阔而冰冷,两侧蹲踞着两尊威风凛凛、栩栩如生的石狴犴,怒目圆睁,獠牙森然,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高墙深院,飞檐斗拱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其恢弘气派,远非她记忆中父亲那清雅的太傅府可比。
朱门沉沉,隔绝了尘世喧嚣,也隔绝了内里的乾坤。
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从这巍峨的府邸每一块砖石、每一片瓦当上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这里,就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萧珩的府邸。是她即将踏入的,新的,也可能是更深的炼狱。
护卫首领并未多言,只对守在角门处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那管事穿着体面的深灰色棉袍,面容刻板严肃,眼神里带着一种久居人下的精明和冷漠。他上下打量着沈清辞,那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件刚刚入库的、成色不佳的货物,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挑剔。尤其是看到她身上那件在北疆奴营磨得破旧不堪、沾满污渍的单薄囚衣时,眉头更是紧紧皱起,仿佛她玷污了门口这光洁的地面。
“王管事,人带到了。”护卫首领言简意赅。
王管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他转向沈清辞,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跟我来。”说罢,不再看她一眼,转身便推开那扇沉重的、仅供仆役通行的黑漆角门,率先走了进去。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她挺直了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瑟缩的脊背,低着头,跟在那王管事身后,迈过了那道象征着身份天堑的门槛。